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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刘文甫该走了,我们吃最后一顿饭他问我元旦有什么安排,他的意思是回上海元旦再回来?这种高频率高效率的会面立刻让我敏感,他的笑脸又有一种沉稳的力量。前些天我跟他说我实习的事,先聊了第一个报社的工作,刘文甫问那你毕业会留在这里?我又讲第二个实习,说我还是喜欢像这样自由点的工作,刘文甫微微笑起来,我说其实这儿没什么好的不如上海,刘文甫的笑就更有深意了。他国语又有进步,皇城脚最锻炼人普通话,福建人来了都得学个儿化音再走。我明白刘文甫的意思了,他似乎准备把我当个正经对象考察,我又受宠若惊了,同时也摸不着头脑不知哪合了他的心意入了他的法眼。暑假的时候我的的确确幻想过跟他的婚后生活,睡前利用他大肆在脑中创作老公文学,但现在我并没有太高兴,我已经摆脱了那时候草木皆兵的脆弱状态虽然还是有点崩溃混乱地活着但也用不着在男的身上找价值了,一个阶段有一个阶段的需求。我还认为真正的好东西决不是争取来的,是天生就有的跟被偏爱的。明显刘文甫那也狼烟锋起,爱拼才会赢的经历除了金山打字王外品尝过一次就算了,我现在完全老态龙钟,任何事我只想躺着闭着眼度过,唯一一次情绪波折就是在岳嵩文劝我管好自己的裤腰带的时候。那情形真是有点可恨了,更可耻地是我当时的确有感觉到一些羞愧。
但再老岳见面,他总一团和气地,又挺疼人,我也会跟他好好地说话好好地相处,谁也不提那回的事。奇特的是每个阶段我都需要岳嵩文,也许是他一点也不松口不肯爱爱我的缘故,金培元消失后我的生活更加简单,刘文甫替代金培元来持续改造我,他送了我不少衣服鞋子首饰,把我搞得浑身都是他审美的味,就连那个便宜男友都察觉到自己有点绿绿的,刘文甫频繁装点我也有可能是他也察觉到他在跟其他人分享一个女人,但相信大家都能想清楚一个道理:生活要想过得去,身上不得带点绿。更何况我发现他跟孙淼搞过后何止是感觉绿,眼前都要黑掉了。每次刘文甫对着我温柔又英俊地讲话的时候我眼前总浮现孙淼那张雪白又刻寡的小脸蛋,感觉像一盘棋正走着扭头一看一半兵都被吃掉了。我已经吃够游戏的苦,享足好胜心的伤痛,对于任何竞技类敬而远之。甚至我开始给孙淼的朋友圈点赞,相信刘文甫也可以看见,也许是这样也让他觉得我更好吧。
手边这个剧组杀青,一起跟组的一个广播学院的女生邀请我同她一块去搞她的作业,就在本地,我说没有问题。就这样我住到她租的房子那边,通常上午拍两个钟头下午两个钟头,经费有点少于是每个场地都用得紧巴巴。闲下来我们就玩,她找的男演员挺帅的,女的就一般般。有次收工完喝酒玩大冒险,我跟男二舌吻了,吻完我只想他平时饮食习惯好不好有没有幽门螺杆菌,惊觉自己从女德班毕业了。回来的路上在落叶的街道黄色的街灯里我低头走着,拍片的女生给他男朋友打电话吵一个给好友送毕业礼物的事,一个说你说送花的又不送,一个说你不是说要买怎么没买,吵得晕乎乎。我发现了,如果一个人的烦恼是简单的那他的快乐也会很简单,我当然可以把复杂的问题统统漠视,但我的快乐依旧是复杂的,我是难快乐的。刚上大学的18岁生日,李振华送了个蛋糕给我,那时候他还总跟我一块儿,我许完愿他问我许得什么,我说我想要快乐。他有点当笑话听吧,那戏谑的神情让我一下子爱上他了。他是一个能蔑视快乐的人,证明他的快乐很容易获得,我羡慕他了。因为羡慕所以我爱了,可见我的爱也真轻易。
作业拍了两个星期,有点波折但还算顺利,我重新拎着皮箱回到岳嵩文家,两个星期没见岳嵩文依旧一点没变,他好像定格在一个岁数里了,感觉不到是小别重逢而是他一直在这里而我在外面经历的一切都不作数。我见过有人在奔五的那几年里几天就能更老一点,老岳状态还是挺好的,我对他色衰而爱驰的打算看来得往后延长点时间。放下行李后我又化身一块狗皮膏药,声明一下我这样并不是全在当舔狗其实也是一种脱敏疗法。治疗初显成效,在黏了他三天后我开始跟他保持距离,懒懒地坐在沙发上等吃等喝,他叫我两声以上我才会应。
我们的关系明显走到了一个尽头,因为我完全接受了他,他也不用接受我只需要享受我,当他把一切都厌倦那就该让我滚蛋了,我猜他不会直接说出来而是用别的办法暗示我识相点,在老岳依旧不给我炮打我像个养女一样吃他的喝他的并且坚持不给他提供任何情绪价值的情况下我相信这天会越来越快到来的。
通过金培元的悉心教导我完全告别了社交困境,这是他消失后我仍心存感激的地方,金培元的好就是让我不孤独,相比之下岳嵩文可能会希望我众叛亲离只能靠他一个,其实我早怀疑开始系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跟我被孤立的事是不是他搞的,除了他之外谁敢论他的闲话,算了这些都是旧账。总之现在我的微信承装满满当当的好友申请,这些好心人既帮我打消空虚又帮我遗忘寂寞。每个我都点同意然后欢迎欢迎。
一个寥落午后我照常打开消息列表,一个女的跳起来顶到最上面,应该是我昨天刚同意的那一拨人里的。她用一个婊味十足的猫咪表情包打开话题,说她是我的学妹,跟我一个专业的,在教学楼见过我好几次然后把我一顿捧,夸我绝美的容颜跟靓丽的身姿,一副迷妹姿态直到她跟我说她这学期选了岳嵩文的选修课,还问我:“学姐你们也上过岳老师的课吗?”
点进她的头像看是湖边一个侧影,身着无袖白纱裙,近镜头脸很清晰但眉目像经过天真蓝照相馆工作人员一顿精修,不难判定属于马小婷好嫁风评论里高赞的清纯土美女。朋友圈半年可见一眼到头,成天就干三件事:学习运动吃网红店的饭,不用看她精心拍摄的图书内页就可猜到她最爱的书本中一定有白夜行跟月亮与六便士。不是我刻薄,是我对这种岁月静好的女的一向没什么好印象,高配孙淼低配孙淼罢了。而且我太记仇,很快追忆起朝气岳嵩文跟我冷战时搞来的什么女学生,扎个高辫子一甩一甩进来阶梯教室找岳嵩文,还充满敌视地给我翻白眼。我有点兴奋又有点无力着手,我想看个热闹但这也是我的热闹,我笑也不是骂也不是,明显这个女的跟老岳还没什么关系,老岳喜欢聪明的但不能太聪明,他有的是样本挑。不过想想老岳也怪可怜的,好好地在教室里讲课教书育人却有人用他满足些乱七八糟的意淫。像我以前就对着他某天罕见地穿着的一双米黄色的知名运动品牌的麓皮板鞋进行疯狂性幻想,想我怎么跪在讲台下给他系鞋带然后他抬起脚把我踩下去……话说远了,也就是岳嵩文也搞女学生才让我有了实现梦想的机会,想想他要安分方便社会关系简单的人,能接触到又符合标准的也就我们这些女大学生了。他说他最近只有我一个没搞过别的我根本不信,他没这个必要的。
我等着她能再说什么,她那边一直都在编辑,我左等右等等她的正在输入变成了昵称,然后长久地沉默下去,我怕她跑了回了句是啊怎么了。她那边还不回,刚开始我还觉得挺有意思的,一直把弄着手机,后来一直没音儿,我又去看她朋友圈的照片,仔细看她的眉毛又粗又直衣裳廉价无比,嘴上还涂着一半惨白一半殷红的失败咬唇妆,我忽然泄了劲觉得挺无聊,在这跟假想敌等架不至于,羞辱另一个女孩来打发焦虑也不至于,什么都不至于,我接着留在岳嵩文身边也不至于。没意思,激情散去只能剩下鸡毛蒜皮,下一步就是呆在家里哪也不去患得患失发胖长痘作逼犯忧郁症直到除了岳嵩文外没一个男的搭理我再直到岳嵩文踹掉我再找个更可心的。我立刻拿起手机约了明天一场约会。
晚上岳嵩文回来了,照例挂外套换衣服挽袖子准备进厨房,我说我不太饿让他少做点,他沉了沉下颌当知道了,我只看到他的侧影跟一个侧脸,他只给了我这个。厨房热热闹闹我听着声在沙发上,摸着手机忽然反应过来劲儿,重新点回那个女孩的朋友圈看,她有个大学舍友经常跟她一块自拍,比她漂亮不少倍,我明白了,在一条生日祝福的动态里找到她的名字,家惠。从我的个人经历来看所有遇到的叫家惠的女孩各项条件都蛮相似。
饭桌上我一直看手机,那个女生又来了消息,她说她想问问岳嵩文的微信,我往上翻聊天记录,一点一点看她说得话,岳嵩文这时候让我不要看手机专心吃饭,我抬头,看着他我就笑了,岳嵩文挺好的人坐在那里,有什么事能让他着急呢。我说:“我想再看看你手机,让么?”
他说:“吃完饭再说。”
我就立刻放下筷子说我吃完了。岳嵩文说:“在外套里,你自己拿。”
我取过来手机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去,靠着他让他给我解锁,让他看着我打开微信,岳嵩文的对话框很干净,一页都不满。我依旧不去细看而是点了最上面的搜索栏,我搜“家惠”两个字,很快显示出联络人:王家慧。
我点进她的主页,有低配孙淼自然就有高配孙淼,这个就是高配版,我把她的一张照片点开,问岳嵩文:“你睡过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