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宇立受老同学所托,周末回了一趟母校,回程飞机延误,落地时已经凌晨了。重开手机看到景凯的信息:有事,回来给我打电话。
但回拨却没人听,他想若真的是什麽救命大事,总不会找一个明知在外地的人。死不了就是没事,他就没有再深究。
翌日一大早,事务所的气氛有点不同。通常周一那种假期余下的悠闲,在周二就挥霍殆尽,离下个假日远着,多数死气沉沉。而今天连总是黑着脸像全世界欠了她钱的接待处大姐都满脸笑容,还跟徐宇立说早安。
反常即妖,他没有直接进办公室,敲了敲助理的桌子:「发生什麽事?」
他递来纸杯咖啡,脸色对比公司里的其他人十分阴沉:「积奇让你回来就去他房里。」
「有什麽预告吗?」
「嗯⋯⋯你不会喜欢的。」
全公司都高兴的消息,他却不会喜欢?
徐宇立攒起眉头,猜不到大概。
积奇是公司最赚钱的合伙人,简单来说就是徐宇立的老板。这个中英混血儿,在英国执业了几年回流,上流人脉广,公司每年有一半收益都是他赚回来的,为人又大方豪爽,员工都很喜欢他。
他做不来的案子太多,年中从指缝间漏给景凯和徐宇立都够他们买房买车了,与两人算是亦师亦友。
积奇的办公室大小更像会议室,除了最普通的办公设备,还有吧台、桌球枱、整套牛皮沙发。
徐宇立推开门就看里面两男一女在打桌球,积奇把女儿去年圣诞送的威士忌开了,有说有笑的气氛很是欢快。
他跟积奇打了招呼,又对景凯点点头,那女人穿着紧身连身裙,背对着他正在拉杆,本来就短的裙子拉扯上去,露出大半条大腿。
他扫了一眼,认不出来是谁,然後咚咚两声,是球撞壁再落袋的声音,那女人立正回过身,举起手对他微笑:「嗨,徐律师,又见面了。」
那种反胃的感觉又涌上来,助理的话没错,他果然不喜欢。
一直不太理解外国人上班喝酒,徐宇立却觉得此刻不喝不行,第一次主动拿起杯子,景凯帮他倒了两分满,见他没有收回,又再添到一半。
积奇的心情显然很好,主动夹了冰块给他,拍拍他的肩头:「来得正好,we’ve got a great deal.」
徐宇立在沙发上找了个位置,没有空欣赏美酒的琥珀色,囫囵吞枣大啖两口,烫热地滚落喉间,在胃里刺刺的:「是吗?」
他看向景凯,这个卖他卖得得心应手的老朋友,如今站在最後面,疯狂地挥动手臂表示和自己无关。
「我朋友刚接手她daddy的公司就要处理这麽大的case。不过你们在行内这麽有名,上次帮我处理离婚也跟得很好,我才放心推荐给她的。」苏曼晴放下球杆,双手一撑坐在桌上,对徐宇立笑了笑。
「Ivan,苏小姐很满意你跟Kyle之前的表现,做得好。这个案子比你们之前做过的都大,要继续努力。」积奇对他竖了个大姆指:「看来今年你们两个都要准备换大房了。」
积奇爽朗地笑,徐宇立也跟着扯了扯唇角,佯装不懂:「是什麽案子啊?这麽厉害。」
「北湾收购项目啊,你没听说吗?」苏曼晴抢答,好像嫌这饵不够吸引,还补了一句:「如果合作愉快的话,以後有更多机会合作也不意外。」
酒精慢慢发作,加速流动的血液令他的思绪好像清晰了一点,很快就回话:「收购买卖我不熟,找Kyle倒是刚好,真太大做不来的话,Zoie也能帮上忙。」
积奇没有料到他会拒绝,笑意淡了几分:「我知道,你就是在旁做coordinate的角色,顺便学学。以後这样的机会多着,年轻人要不停进步。Stay hungry.」
徐宇立看着苏曼晴,突然有点想不通。他也遇过女方倒追,但那都是学生时期,像苏曼晴现在有身家、没拖累的女人,要找个年轻貌美的小鲜肉不难,他自认没有这麽大的魅力,让她贴钱倒追。
而她偏偏阴魂不散,好像一定要把常子悦那无稽之谈实现一样。
认真想一想就头皮发麻,甚至有些惊悚感。酒杯已经见底,冰块却还未溶化,轻轻一摇就叮叮作响。
他的沉默冷了场,一直没说话的景凯出来打圆场:「Ivan最近很忙,可能要让他回去先安排好其他工作吧…」
「Sorry Jack, I can’t take this.」打圆场没成功,景凯又往角落里缩了缩,远离即将爆发的战火。苏曼晴看似不在意地笑笑,对积奇说:「徐律师真不给面子。」
「你有权say no,但我希望你明白,这个案子对我们的未来很重要。」积奇少有地义正词严,说着大方的话,仍不忘施加压力,又与苏曼晴解释:「他是聪明人,he will figure it out.」
「那就最好了,期待和你们合作。」她从桌面跳了下来,分别跟积奇和景凯握了握手,握起那个完全装不下东西的手拿包,踩着高跟鞋来到他面前,依然是那一个笑,伸着手等他回握。
他犹豫了一下,大概是威士忌的作用,徐宇立头脑发热,没有握上去,回了个礼貌的笑容:「谢谢看重。」
「我不明白,Ivan,I need a reason for this.」他知道徐宇立把苏曼晴的离婚案交给了景凯,但底里原因,连景凯都说不清楚。小小一单离婚案他当然不放在心上,北湾收购案的利润却不能说算就算。
徐宇立没有料到她如此穷追猛打,一时想不到应对方法,现在积奇还抓着他要个答案。
他的确有答案,只是太过荒唐,他连景凯都不够告诉,更别说是上司。
「私人理由。」他喃喃,但积奇还是听到了:「私人理由?This is business you know? Ivan,你知道我很看好你们,就是因为你们有潜力,不会take things personal。就算她是你杀父仇人,她要塞钱给你花,你不要吗?」
积奇骨子里就是个外国人,主张平等工作环境,很少端起上司的嘴脸来说教,这次是真的生气了,温文尔雅的英国腔在怒意之下更显威严。徐宇立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不置可否,积奇给他满上了酒杯,扬手招了景凯过来:「我放他两天假,他的客人你暂时帮他take care。回来之後,我想听到满意的答案。」
他按按椅把,站起来又回复常见的笑容,打开办公室的门向全部员工拍拍手:「今天我请大家吃早餐。」
外面一阵热烈的欢呼,徐宇立晃了晃杯子,景凯坐在他旁边,开始胡乱猜测:「你怎麽就这麽怕她?是不是搞大过她肚子啊?」
「滚。」他没心情开玩笑。之前都跟常念承诺和苏曼晴再没一丝牵扯了,就这样常子悦那个烦人精还是不肯放过,这样一弄更是没完没了:「难道要搞到辞职?」
他的自言自语景凯全听到耳中,不禁惊讶:「你脑子进水吧?辞什麽职?到底是怎麽了?说出来我帮你想想办法啊。」
徐宇立头痛欲裂,摇摇头:「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