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俗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自幼接受她姐姐近乎苛刻的礼仪教育，于果自然是无法心安理得地吃白食，一直琢磨着送点什么作为回礼。不过这礼物要送什么，是比要在三天之内完成新产品测试报告还要困难的课题。
辛秦平时闲暇时间多会看书、健身，有时去观摩画展影展之类的艺术展，偶尔也练练书法，对香水也颇有研究，这是于果在多次饭桌闲聊时收集到的情报——可是问题来了，什么香水啊艺术啊书法啊都对品味要求很高，私人性也很强，一个不好踩雷了怎么办？
送什么口红之类的又太随意不走心了，于果觉得未准备万全的礼物不如不送，于是回礼这事就这么搁置了。
最后灵感还是来自于万能的大学室友。
“果果，听说你下下周要去日本了？好果果，能给姐妹代购点东西吗！不多的，就三四样小东西！”
室友小沙，短发女学霸，和于果的关系还不错。寝室四人互相知根知底，除了于果和黄衿衿以外的两个都是omega，知道于果是个alpha但没什么危害性，善意地给于果打着掩护，所以一般有些什么忙于果都会帮一下。
“好啊，你把清单发我看看。”
三样护肤品中，“冈城牌omega促潮液”这个名词就显得十分突兀了。
身为度象的员工，怎么能给朋友带竞争对手的产品呢？
“小沙，你……”
是在为难我吧！
于果发了一串省略号过去。
“哎呀果果，你也知道，我和现在这个alpha男票陷入床事瓶颈期了，听说这个东西能让许多无法潮/吹的omega体会一把喷出来的快感，才顺便要你带一下啦，如果买不到也没关系！”
“促潮液我们公司也有啊，比他们家做得好，还更便宜呢，”于果的企业责任感被激发，自告奋勇地开始安利自家产品，“这样吧，我帮你拿一瓶我们的，你先用着，没效果我再给你带他们的回来。”
“好啊好啊，谢谢果果！嗐我都忘了你是内部人士，”小沙喜不自胜，连连道谢，“下周我找个晚上过去找你，请你吃饭！正好赖导的新片要上了，我家那口子不爱看电影，你陪我去看吧？”
这句话提醒了于果。
看电影？
对啊，她怎么没想到呢！
回礼不一定要送东西，还可以回请电影嘛！
辛秦既然会去看影展，说明对电影还是有兴趣的。再一搜这个赖导，全名韦斯特·赖（West Lai），是文艺片领域内赫赫有名的大导，这次的新片叫《瘾》，标签是文艺/悬疑，感觉会是辛秦的口味。
她和辛秦都做了这么多次饭友了，饭友四舍五入不就是朋友咯？朋友之间看个电影，也很正常吧！！
于果把热情的室友抛在脑后，带着点小激动，迅速转了电影的信息给辛秦。
【是于果不是干果】：[影片详情]
【是于果不是干果】：辛总呀，后天有空不
【是于果不是干果】：没空的话我下周再来问问
辛秦每周只休一天，用她的话来说是“只是为了保证工作状态的必要调节时间”，所以休息日一般都被各色人物排得满满当当。尽管知道辛秦周末有闲暇时间空出来给她的希望渺茫，于果还是鼓起勇气发了过去。
被拒绝也没关系，大不了多邀请几次，总会捡到漏的嘛！
于果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等回复的心情还是相当紧张，隔一分钟就忍不住刷新一次消息，刷了快一个钟头，终于等到一条回复。
来自已经被她悄悄改掉备注的辛秦。
【请吃饭の猛a上司】：这个导演的片子都还不错。我周日白天都有安排了，抱歉。
好吧，意料之中。
于果的肩膀垮了下来，心里有些难言的失落和酸涩，违心地敲出“没关系，下次吧”准备发出，却又等到了意外的回复。
【请吃饭の猛a上司】：晚上9点半过后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
于果立即眉开眼笑。
*
又过了两天除了开会时间外见不到辛秦的日子，终于熬到了周日。
9点半的约，于果从5点半就开始收拾自己。现在是春夏交接时期，换季当口总是如此尴尬，翻遍衣柜都找不到一件能穿的衣服，去年夏天她是怎么过的，裸奔过来的吗？
于果反复提醒自己去出差之前一定要逛街买几条新衣服，最后还是穿了件曾经最中意但学生气十足的格子裙出门，挎了个巴掌大小的卖萌包，为了匹配这一身还画了个日系的粉嫩甜美妆，瞬间减龄5岁，走在步行街上完全和路边互喂章鱼小丸子的学生情侣融为一体。
电影院在七层，所在的商场一层就有度象的门店。于果看了眼手表，还不到九点，就顺路先去了门店，用员工ID码兑换了瓶小沙需要的东西，直到东西被揣进包里之前，店员都还在用狐疑的目光紧紧盯着她，那目光好似在质问：
“你真的不是偷拿了家人工作证的未成年吗？”
看得于果既尴尬又心虚。
电梯从负二层停车场上来。于果一边无意识地拽着小熊挂件，一边反复戳开手机，有些急躁地等着电梯，手机里进来一条辛秦发来的语音，她连忙点开，手机才外放了一个音节，电梯门缓缓地拉开。
有熟悉而又陌生的香味蔓延开来。
心脏突然开始异样而不规则的狂跳，于果屏住呼吸去看——
电梯里，是刚刚发完消息，放下手机的辛秦。
对方手里拎着的并非上下班通勤惯用的包，而是短途出行才用的容量稍大的另一款。深灰色的大衣夹杂着些许风尘仆仆的气息，似乎是刚刚结束赶路，然而眉目中没有展露出倦意，神采依旧。
似乎也有些许讶然，但很快恢复如常，冲她微微颔首：
“你来了。”
“啊，噢，是的……辛总到得好早。”
于果怔了怔，压了下内心突如其来的悸动，按下关门按钮，站到辛秦右侧20公分左右的位置。可以清晰地嗅到对方常用的温暖的植物香型，然而今天的香水味，似乎隐约还藏着一缕缕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是刚从医院回来吗？是自己生病了吗？还是去看望其他人？
于果很想问，但辛秦大约不会愿意告知详情，她也就没有打算再探究下去。她和辛秦的交流似乎永远都是这样，无论是公司里还是饭桌上，永远只有她一个人在喋喋不休掏空自己，辛秦想了解的一切，她知无不言，然而她想要探寻的更深层的东西，却总像是隔着一层雾气，看不真切也无法触碰，让她在每每试图主动之前生出犹豫与怯意。
但对方本就是无法触碰的人，所以就这样相处着也无妨吧。
辛秦只是说：“飞机提前一刻钟到了，所以早了些。”
原来先前说的周末安排在外省，是刚下飞机就过来了，旅途劳顿那么辛苦，早知道就不挑今天约了……
于果有些沮丧，但转念又想，辛秦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自己的安排，又为什么不干脆拒绝自己呢？
大概是这个电影真的还蛮吸引她的吧，于果最终给了自己这样的答案。
于是她转而问起另一个她关心的话题。
“您吃过晚饭了吗？”
“飞机上吃了一点。”
于果一听这个避重就轻的狡猾表述就了然了，状似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一点是多少点？”然后用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比了根头发丝的厚度，“这么点吗？主食吃了吗？吃的什么呢？”
好家伙，她好不容易把此人的饭量调教得正常一些，几天不见厌食的老毛病又开始犯了，工作那么久吃得那么少是想修仙吗？
“……”辛秦顾左右而言他，“电影好像要开场了。”
“9点40的场次，还有半个多小时呢，不着急的辛总。”
于果笑得甜美，也不知哪里生出的一股无名之气，拽着辛秦的虎口就往电影院的反方向走，柔柔弱弱的胳膊用上了十足的力气，“这层楼有家做有机食材的沙拉店还不错，不说有多好吃，至少比飞机餐容易入口。其实我晚上也没太吃饱，辛总，不如我们先吃一点再去看吧？”
22
手掌被人握住的感觉很新奇，被强行拽走的瞬间，辛秦有片刻的错愕。然而更加错愕的或许是突然主动出击的对方，触及不到0.5秒就软了下来，小手心虚地沿着她的手腕往上移，相对自然地挽上了她的胳膊。
“呃，就在对面，我带您过去。”像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心虚，于果快速地补充且强调道，“今天他们家第二份半价的，咱们两个人会很划算。”
“好。”
辛秦垂眸，转视身侧，余光捕捉到女孩藏在鬓角碎发下一小粒红得能滴血的耳垂。
挽着她小臂的手收得很紧。和逛街时总爱粘她的妹妹一样，是表达亲昵和依赖的肢体动作。但被拉住时的感觉却有微妙的不同，像是被猫舔过一般，有些痒痒的奇特触觉，辛秦能体会到这一点，却说不清不同的地方在哪里，于是只能用“新奇”这个词笼统地来概述。
于果总能给她带来许多很新奇的感觉。辛秦这么想着，坐在略显狭窄的靠窗座位，看着对方自顾自地在点餐区忙活，跑去拿了一堆吃的放在她面前，分明没有问过她的意见，盘里的食材却全都是她常吃或者钟意的，那种心脏像是被抓挠一般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又浮现出来了。
她鲜少提及与表达自己的喜好，没想到对方已在无意间悄悄记下。同幼时一样，依旧是个细心又机敏的孩子。
“沙拉酱只放了三分之一，这些草啊水果啊鸡胸肉什么的您应该都吃的吧？今天到了我的地盘了，我做东！麻烦辛总给个面子，多吃一点啦。”
于果觉得自己不光体重膨胀了，胆子也膨胀了，胆大包天地敢把大领导拖来吃平民餐（虽然人均60的沙拉已经算奢侈）就算了，还敢自作主张地命令对方，和最开始面试时被辛秦吓哭的自己简直是胖若，呸，判若两人。当看到对方真的听了她的话，默不作声地开始小口进食时，于果顿时觉得自己还可以再膨胀一点。
但是不可以啊，前面可是地狱啊！所剩不多的理智在心底尖叫，说到底刚才她究竟是哪里来的熊心豹子胆呢？于果一边疯狂往嘴里塞东西一边反思自己，最终擅长于和自己和解的于果很快给出了合理的解释：就算是陌生人，看到自己爱惜的领导不爱惜身体的时候也会生气吧？就算是只有纯粹喂养关系的宠物，被忽冷忽热的对待的话，放置久了也是会有脾气的吧？不对，她在想什么啊，她才不是什么宠物呢！
“慢点吃，小心噎着。”
满心乱七八糟的时候辛秦突然来了句善意的提醒，于是于果果不其然地噎着了。
“呜呜……”小脸憋得青紫的痛苦呻吟。
辛秦无奈地把自己的水递过去，坐到于果旁边给她顺气，温暖的气息包裹过来，于果感到一阵心跳加速，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之后卡在胸口的食物终于是咽了下去。于果羞红着脸连连道谢，对方淡淡地说了声不客气便坐回原位，优雅地继续她的用餐。
不得不说，“得体”两个字真是写进了辛秦的骨子里，连咀嚼幅度都是那么恰到好处，哪怕用着看上去和浑身金贵的她完全不搭的一次性餐具，吃着卖相并不好的菜叶子，也能让于果产生一种对方正在星级餐厅用餐的错觉。
哎呀，以前没发现，辛秦乖巧听话吃东西的时候还挺……招人疼的嘛……
很快于果就会知道，竟敢用“乖巧听话”这个词来形容辛总监，会是一个多么错误的选择。
秀色可餐且没有忍住的后果，就是于果不知不觉又吃了大堆东西，原本只打算吃个六分饱的她最终吃了个十二分饱，实施第一天的减肥计划再次宣告破产。扶着墙走出餐厅的时候，于果顿足捶胸。
没事，舍命陪君子嘛，一两斤肉算什么，大不了饿两顿！
再次说服了自己的于果转头：“辛总，咱们去看电影吧。”
辛秦点点头，指了指左边那条路。
“我想先去那边看看。”
于果望去，二十米的墙角处赫然立着一台聒噪的电子体重秤：
“体重测量，一元扫码！欢迎光临，同行半价——！”
于果：“……”
这不是会大声爆出用户身高体重早几百年就被市场淘汰的鸡肋发明吗……称一次就社会性死亡了吧，辛秦是怎么回事，突然对旧物改造有兴趣了吗？该不会这么记仇要报复她刚才的强迫吧！
其实于果只猜对了一半，致力于喂养事业的某总监的主要目的只是突然想要检阅一下自己的工作成效。
于果顾左右而言他：“电影快开场了哦，辛总。”
辛秦看了眼手表：“还有五分钟，来得及。”
于果的唇角逐渐僵硬：“在家也可以称啊，一块钱一次多划不来呀。”
辛秦微微一笑：“没关系，我做东。同行半价，两个人很划算。”
于果：“……”
好的，完全抄袭她刚才的台词，已经可以确定了，领导都是相当记仇的小心眼。
当然这吐槽可不敢让当事人知道。
“好吧，那您一会儿也要上来哦……”
于果认命地站了上去。
于是下一秒，冰冷而陡然提高音量的电子女音响彻整个七楼：
“您的身高：164.88公分！您的体重：52.33公斤！属于健康体型，欢迎下次光临！”
在众人纷纷侧目的视线中，辛秦带着一丝满意的微笑，赶在某个中学生模样的下属掩面而逃之前，抢先拉着她离开了风暴中心。
“走，我们去看电影。”
“……”
于果很心累。
身高缩水了0.12厘米，体重比起上周又重了两斤，这就算了，领导哄骗她上了秤自己却跑得比谁都快，也就罢了，偏偏这个人还在安慰自己“属于健康体重，还有上升空间”——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辛秦是真的和她有仇吧！
而当检票员委婉地提醒她，要看的这部电影要年满20岁才能入场，所以要检查一下她的身份证之后，她更心累了。
“我今年都21了，而且买的时候没提醒是R20啊……”
于果点开订票记录一看，果然大大的一个R级标志，怪她自己眼瞎没看清。
检票员拿了她的身份证还是一副很不相信的模样，质疑的目光投向辛秦，得到辛秦的点头确认后才同意放行：“那你们进去吧。不过小姑娘，你最好再去了解下这个片子，这个电影有半个多钟头的成人画面，BDSM还有cosplay什么的啥玩意都有，承受能力差的不建议观看，我们已经给好多观众改签了。”
哈？
于果懵了。
半个多钟的……什么？？
辛秦也很意外：“这部电影两个月前去过M国电影节，你买票之前没有看过评价吗？”
因为她是行业相关人士，对这位赖导演作品的重口味有着相当的了解，从影片开拍就有关注过，原名在现在的《瘾》字前还有一个“性”字，所以当看上去和爱好三级片完全不搭界的于果邀请她看这部的时候，辛秦是有点惊讶的，没想到于果只是无知者无畏罢了。
至今没有看过任何成人小说动漫更别说AV的于果颓然道：“没有……”
“那算了，我们看别的，”辛秦扫了一眼顶上的广告牌，“'小猪佩琪的一日三餐'，这个怎么样？”
于果听到这个含沙射影的名字就来气：“……不要，就看这个！都是成年人了，有什么不能看的呢？”
然后拽着辛秦的包带，昂首阔步地走进了检票口。
【23】
今天是电影《瘾》的首映日，不大的影厅里除了边角的座位外，几乎都坐满了人。于果提前两天买的，只能买到倒数第三排的中间位置，挨着辛秦右边坐定，不一会儿，自己的右手边也来人了。
一个年纪看上去和自己相仿的女大学生，柔弱无骨地挂在一个看上去比她大了20多岁的短发中年女人身上，一口一个“干妈”叫得又甜蜜又肉麻。
“干妈，我要吃爆米花~喂我嘛。”
“哈哈，好，张嘴~”
“唔，吃不饱嘛，人家想吃干妈的（哔——）……”
不雅的词汇被耳朵自动消音，于果搓了搓手臂上的疙瘩，一阵恶寒。
中年女人穿着很商务的西装，从气场上看来是个alpha，对小女孩喂零食喂奶茶的要求是有求必应。事实上要不是旁边还做了个自己，于果怀疑这如胶似漆的两个人可以在电影院当场来一发。她很不想恶意猜测陌生人的关系，但这对“干妈干女儿”，实在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某种名为“包养第三者”的关系。
心虚的视线打算收回，恰好也撞上被观察者投来的目光。女孩子看了眼于果左边浑身散发着老板气息的辛秦，又看了眼她，朝她暧昧一笑。
笑里明晃晃四个大字——
“同道中人”
于果：“……”
这种被误解但又无法当面反驳的感觉太讨厌了啊！
不过，单看今天的穿着打扮，减龄三岁的自己和增龄三岁的辛秦坐在一起，看起来的确差距在15岁以上了，大晚上出来看电影，又是企业老板+女大学生的标配……怎么看都很有问题的样子。
自己倒是无所谓，辛秦算是财经界八卦小报的常客了，她就不担心会被误会吗？
布景光线暗淡下来，在暗沉的光线中，辛秦近乎完美的下颌线模糊了些，眼睛里闪烁着微光，平日严肃冷淡的侧脸看上去柔和了许多。
两个月之前，她还只能通过屏幕看的遥不可及的女人，现在坐在她旁边和她看电影……
光是这么想着，于果就觉得又有点点心跳加速了。
辛秦目视前方，不用转头，她都能感受到右边某人毫不遮掩的偷窥视线。
“电影要开始了，看前面，不要看我。”
“……哦。”于果红彤彤的鼻尖皱了皱，讷讷地转向正前方。
与此同时，银幕上开始播放片头。开场音乐和画面色彩基调都偏冷，有些阴森森的悬疑感，偶有闪过的几个画面，女主角半裸甚至除三点外全裸地站在镜子前，摆出各种伸展到有些痛苦的姿势盯着观众，身上是各式各样的伤痕，乍一看确实诡异莫名。
但这些画面和这部片“色/情、悬疑”的tag一致，所以刚才已经做过一些心理准备的于果，觉得还可以接受。
“赖导演的作品，开篇会比较吸引眼球，”辛秦低声提醒道，“内容可能含有暴力和血/腥的部分，受不了就闭上眼睛，不要强撑。”
于果信心满满：“知道啦，我已经21了辛总！这种程度肯定没问题。”
没想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于果终于明白辛秦刚才说的“开篇吸引眼球”是什么意思了。
这部电影，简直是开幕雷击——
片头一放完，是一段为时30秒的场景切入，大意是一个女警要调查一起失踪案，失踪案的当事人就是本片的女主角，随后毫无任何递进与转折的，也没有任何人物介绍、对话或独白，直接就进入一段长达5分钟的床戏。
字幕：
【嫌疑人1号】
【关键词：角色扮演 女 alpha】
女主角带上了黑色的兔耳和短尾巴，眼睛被黑色的布条蒙住，半跪在床边，潮红的脸似乎已经隐忍不住；而她的身后，这位被标记为【嫌疑人1号】的女alpha则欺身而上，从后方完全地霸占了她。
于是鸦雀无声的影厅，响彻这两人的粗重的呼吸声：
“哈啊，你是我见过……最骚最浪的omega了……”
女主嘤咛：“那也没办法……我，有瘾……不做，会死……啊……快一点……”
“呵呵……和你的其他alpha比，我是不是第一，嗯？”
“嗯……是，你快一点……”
剩余的dirty talk因太过劲爆被于果自动消音，她呆若木鸡地瞪着大屏幕，整整5分钟的马赛克活塞运动，她度秒如年，瞪着瞪着，眼前就只剩下白花花的肉体，和女主疯狂甩动的雪白……
原来，真正的战场，是这样的吗……？
此前对成人世界缺乏兴趣，于果从未接受文字或视频的熏陶，即时后来会做春梦了，因为对象是辛秦，浓烈的罪恶感和背德感压制下，她更加抗拒去了解这些东西，所以连做的春梦都是穿戴整齐的，梦里的辛秦除了脸一概模糊不清，而且攻自己的时候，永远只有万年不变的传教士一种姿势——因为于果只知道这种。
现在她才知道，除了躺着，还可以趴着，可以站着，可以跪着……
脑内的知识库疯狂更新中，于果死死盯着屏幕，抗拒着自己想要闭上的眼皮。前方的播放内容和厅内全方位立体的轻吟，以及右手边的女人们情不自禁发起的接吻声，无一不令她煎熬万分，于果的额头甚至开始沁出汗珠，她不自觉地握紧了扶手，但不仅她的身体，不仅周围的空气，连金属制的扶手都开始发烫了。
直到看着看着，画面里被做到破碎不堪的omega女主，突然渐变成了自己的脸，而女主身后的alpha竟长出了辛秦的五官……
天，天哪。
于果不可置信，拼命揉了揉眼睛，再抬眼看去，仿佛只是一瞬间出现了幻觉，画面又恢复了正常。
然而出现幻视，并不是最可怕的。
“怎么了？你出了很多汗。”
一方帕子从左侧递来，于果认得，初遇辛秦时，她哭花了妆，对方也是这么递给她的。
手帕上沾有辛秦独有的香气，缱绻馥郁丝丝入扣，悄无声息地令她欲罢不能。
“……谢谢。”
于果生硬地道谢，同时更加用力且不自然地夹紧了双腿。
是的，这才是最可怕的。
在从未有过的多重感官的刺激下，于果从未自发地产生过感觉的身体某处，正在发生她从未经历过的变化。
【24】
辛秦注意到，从电影片头开始，坐在自己右侧的年轻下属好像就陷入了强烈的尴尬和为难中，紧绷的身体不停变换着坐姿，手指死死地抠着扶手，仿佛那是缓解她不适与焦躁的唯一救命稻草。
女孩子连耳尖都涨得通红，额侧冒出细密的冷汗，连鬓角都濡湿了，画面里的人正在享受欢愉，而于果却像是在经受酷刑。
如同一只被五花大绑的小兔子，柔软的肚皮被迫敞开，正在她面前瑟瑟发抖。看上去有些好笑，又令人有些无奈。
明明看不了，非要逞强。
“少儿不宜，先别看了。”
于果感到眼前一片阴影，有柔软的手覆上她的眼睛。
细腻光滑的手掌，指尖有些冰凉，掌心却是温热的。手腕上散发淡雅的香气，气味有独属于辛秦的禁欲感，恰到好处地萦绕在她的鼻尖，撩拨着于果的心尖也痒痒的。
猝不及防的肌肤接触令于果恍惚了数秒，然而身体可比头脑反应来得直接，辛秦的气味分明不是信息素，却让她刚才在心里默念大悲咒苦苦压制的努力前功尽弃。
她敏锐地感觉到，好不容易平复一些的地方，再次悄悄支起了小脑袋，甚至因为被封印太久而更加兴奋，破土而出后迫不及待地想要野蛮生长，好似在于果的大脑里对她呐喊：
做好准备呀主人，我要膨胀啦！
于果突然“唰”地站起，弯腰驼背，腿呈现别扭的X字形，而更别扭的是她的表情。
“辛总，我肚子疼，去下厕所……”
她没处理过这种情况，最担心的就是，她不会是莫名其地碰上了初次发情期吧？如果是一个人在家就还好，可现在是在电影院，旁边又坐着辛秦，万一被发现可怎么是好？
——她还是先逃走吧！
于是小黑影再次落荒而逃，还有点顺拐，摇摇晃晃地迈着小碎步，像只刚从天敌口中逃出生天的小企鹅。
因为跑得太急没留意座位，她的包包被动作带跑，“扑通”掉在了地上。包包侧边滚落出一个小小的透明的瓶子，恰好滚到辛秦脚边。她顺手捡起，分辨出瓶子上的字眼后，辛秦微微一怔。
*
于果夺路而出，在厕所隔间的马桶上足足静坐了五分钟，没感受到自己身体进一步的发热和气味扩散，知道自己不是突然碰上了首次发情，才算是放了一半的心。
之所以只是一半，那当然是因为——
为什么她已经没有在看H片也没有坐在辛秦旁边了，她的（哔——）怎么一点都没有要软下去的迹象呢？她总不可能顶着下半身的包包回到座位上吧，要是被辛秦发现她就是自己的幻想对象不就糟糕了！肯定还会觉得很恶心！
如何处理分化长达八年后终于苏醒的第二性征，成为了摆在于果面前的最大难题。
万万没有想到，她活了21年至今像个挂件的器官，明明在测试产品的时候都没任何反应，却在画面和人的刺激下产生了异样。
于果心急如焚，但她在百度里搜索“意外石更了怎么办”的结果，前两页全都是飞机杯的广告，还是看上去特别廉价的那种，完全不能和她们度象的产品相提并论，得告诉辛秦要提醒宣发部门做一下流量营销了——于果想着想着开始佩服自己，在这个她和自己的身体部位大眼瞪小眼的关键节骨眼，脑子里想的第一件事居然还是公司，辛秦已经完全把她洗脑成了度象的奴隶了。
这个时候，还是只能找损友黄衿衿。黄衿衿是个beta，交往过好几个omega，比她还是经验丰富多了。其实也可以找她姐姐，不过于净现在好像在市长组的饭局，晚上估计没工夫搭理她。
【是于果不是干果】：衿衿啊，问你个事，你别和别人说
【是于果不是干果】：你如果不小心有生理反应了一般怎么解决呀
黄衿衿立刻发了一长串感叹号。
【我爱黄金】：！！！！什么什么，我们果粉嫩可爱的小豆丁软了21年了，现在终于觉醒了吗？？？！！
【我爱黄金】：赶紧的别浪费，冲到你们绝美CTO家里就是干！
于果：“……”
【是于果不是干果】：你有毒吧
【我爱黄金】：嘿嘿嘿，这次怎么没说我污蔑你纯洁的“仰慕”之情啦？
于果一口老血即将喷出。
【是于果不是干果】：……我下了，886
【我爱黄金】：嘻嘻，好果儿，好啦不开玩笑，如果是蹭到哪儿不小心支棱了，你放一放它就乖了。
【是于果不是干果】：放很久了，没什么用呢_(:з」∠)_
黄衿衿如同alpha科大夫一样振振有词。
【我爱黄金】：可能憋狠了，需要释放一下
【我爱黄金】：实在没办法，你就DIY呗。知道你不会，我发个教程你，新手向，简单易懂，两分钟就能搞定
黄衿衿发来个视频，因为教程里的东西太丑，于果点开一秒就吓得关掉了。她的小脸皱成一团，本能地抗拒这个提案，但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毕竟是她自己约的看电影，把辛秦一个人晾着就太不礼貌了。
那，就只能……
哎呀不行，前方可是地狱呀……
……但是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于果心一横，眼一闭，颤巍巍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
15分钟后。
于果缩着脑袋挪回来了。
“肚子还疼吗？”
辛秦给她递水，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关心：“喝点温水。”
于果不敢正视她，空气刘海下一双灵动的眼睛慌张地左瞄右瞄：“谢谢辛总，已经好多了。”
的确是好多了。
呜，只是，短短15分钟，她已经从一个白肉包，变成了脏脏包……
于果强迫自己将目光死死聚焦在电影屏幕上，因为只要她闭上眼睛，刚才黄衿衿给她发过的如有实感的文字，就会自动呈现出画面浮现在她面前——
“想象一下，现在坐在你大腿上，为你做这件事的人，是你暗恋了很久的对象……”
“……她一边握着你，一边温柔地亲吻你，她会凑近你的耳边告诉你，她也中意你……”
而当时，她有且仅有的唯一幻想对象，此时正安静地坐在她的旁边。
且一无所察。
“刚才你错过的片段，剧情部分不是很多，我大致补充一下。”
一无所察地在和她讨论电影。
然而辛秦越是无所察觉，于果便感到越是羞耻。仅仅用羞耻一词已经无法形容于果此时的心情，她觉得她像是被名为“背德感”的鞭子狠狠地抽打着，如同此刻电影画面中正在被人鞭打的女主角一样，皮开肉绽痛不欲生，却有莫名的快感。
“和她在一起的最后一天，你有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她的状态怎么样？”
画面里，限制级镜头结束，时间轴切换。画面里的女二号，也就是性别为omega的女警，正在盘问刚才画面里抽打女主角的男人。
从辛秦的转述中，于果了解到，女警察是女主的发小，而女主失联超过一个月，且被怀疑极有可能已遭不测，故她正在调查女主行踪的最后一天和她见过面的人。而女主角是一位性瘾患者，在那一天，先后和自己的七个长期炮友发生了关系。故事采用分段插叙的手法，现在刚刚进展到第二个嫌疑人，是一位有中度虐待癖好的男性alpha。
被问到上述问题时，男人抱着头，动了动唇，回答道：
“她……很不好，但是我顾着泄欲，没有发现。她……非常糟。”
太糟糕了。
于果想，这个电影真是太糟糕了，无论是女主角、剧情，或者是邀请辛秦来看这部电影的选择，都太过于糟糕了。
然而或许，最为糟糕最为不堪的……
其实，是坐在屏幕前的她自己吧。
【25】
方才经历完人生第一次自渎，羞耻过后，于果的身体却是很快地平复下来。电影的剧情逐渐推进到白热化的阶段，她的注意力很快被屏幕上的人物牵引。
在第二位嫌疑人充斥着S/M情节的回忆结束后，剧情的节奏陡然变快。剩余的五位嫌疑人也都是alpha，分别为有绿帽癖的有妇之夫、十八线女明星、有受虐癖的律师、刚出狱的抢劫犯和50岁的夜店女老板，他们着墨较少，每位嫌疑人与女主的床戏时间，也缩短为3分钟以内。
他们说过一句共同的话，就是：
“她很美，也很好，我只想和她上床。”
没想要害她，却也没想过爱她。
七个嫌疑人的回忆视角全部叙述完毕，女主角的失踪之谜，也在女警察抽丝剥茧的推理和走访中被慢慢解开。她的尸体，最终在海边的沙滩发现。
答案死于自尽，已经有很多人猜到的结局。
原来女主患有严重的抑郁症，她内心渴求一个真心爱她的人，却因性瘾而不得不耽于肉欲去夜店做了小姐，在肉体已经无法填补内心的空虚之时，她曾尝试向这些与自己有长期关系的七个人发出暗示，但他们只知道释放欲望，没有一个人发现她的信号，自觉无法找到真爱，万念俱灰的她选择了自尽。
没有凶手，但所有人却都是凶手。
一个播到后半段就能猜到绝结局的悬疑片，讲述的是对真爱求而不得的故事，戏剧张力虽然足够，核心却未免俗套。如果故事止于此，于果在心里最多只能给上它七分，但电影在最后十分钟，出现了转折。
作为女主的发小，不眠不休两周终于侦破此案的女警察，去到女主的墓前献花。
“或许，我才是那个凶手。”
“其实从小，我就对你抱有非分之想，”她自嘲地笑了，“你会觉得很可笑吧，两个omega……警察和夜店小姐……我曾经以为，既然不可能，不说会更好。”
“……但如果再有机会，我一定一定，会把我的非分之想告诉你。”
女警察转身离开，镜头转向女主角的墓碑，逐渐下移，女主的逝世时间显露出来——这是整部电影唯一一次透露关于时间背景的信息。
“2036年1月16日”
距于果现在五十多年前。是一个同性别之间发生关系，还会被人抓进牢房关上三五年的年代。（注1）
一个并不出彩的悲剧，一旦加上了时代的背景，它的悲剧色彩会更为浓烈地彰显出来。于果不停回想女警察最后的几句台词，“把我的非分之想告诉你”这句话在脑内无限次循环播放，越想越觉得心里堵得慌。
她的非分之想，是否也只能烂在肚子里呢？
电影正在播放的最后画面，是令所有观众意外的一段限制级戏码，是第八位“嫌疑人”——女警察，和女主角发生在16岁的一次床戏。她们以剪刀腿的姿势相互厮磨交合，两个女性omega之间的性事，因为没有某个柱状器官的参与，在银幕的放大之下显得更为缠绵。
出于好奇，于果多看了一会儿，但在她身侧，专注地看了一整晚电影的辛秦，此时却将目光移开了。
她起身看向于果，拍拍她的肩，轻声说道，“走吧。”
*
出于对艺术作品的尊重，辛秦一般会等到片尾字幕放完才离场。今天在收尾画面结束之前就离开，只是她觉得，身边的年轻下属，恰好与自己同为omega，而正在放映的画面内容又是如此敏感，和她一起观看，总觉得有些怪异的不妥之处。
而且这名下属，极有可能已经处于一段恋爱关系中。
发现那小瓶omega专用液体之后，辛秦有过短暂的诧异和迟疑。这显而易见是于果自己要用的，内心对于果的性别更加确定之余，辛秦也意识到，长期以来被自己忽略的一件事：
不是所有人都和自己一样，只需要工作，而对感情毫无兴趣。也许她是，但于果不是。
于果有着相当出众的外形，和能让大部分人都想去亲近的柔软性格，或许碍于上下级的关系才不便拒绝她的邀请，此前自己急于拉近关系的做法属实欠妥，以后需要注意拿捏尺度和距离。
经过复杂的逻辑思考，要得出对策很容易，但要化解心中某种原因未知的异样焦躁，就没那么简单了。
在下去停车场取车的电梯，两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话。
快要下到负一楼的时候，于果打破了沉默：
“对不起啊辛总，来之前我不知道是悲剧。嗯……下次咱们看欢乐点的吧，欢乐麻花的电影我就很喜欢。”
她以为辛秦和自己一样，是被压抑的剧情影响了心情。
“没关系，拿奖的电影，许多是这个流派。”猜透于果的想法，辛秦弯起唇角，“而且，我不喜欢看喜剧。”她笑点太高，看喜剧片从来笑不出。
“……好吧，”只爱看悲剧的人，莫不是有潜在的被虐倾向？于果被噎了一下，才问道，“那辛总，您会给这部电影打几分呢？”
辛秦想了想，说道，“7分吧。赖导以前的作品，注重剖析人性的复杂，映射尖锐的社会问题，这部落于俗套，立意在情爱上，虚无缥缈，深度欠缺。”
“啊，我看您看得很认真呢。”于果微囧，辛秦看得那么专注，搞得她还以为辛秦很满意呢。
辛秦看她一眼，说：“我在留心度象植入广告的地方，不知道你发现没有。”
“哈哈，我注意到了，第三个片段，女主角用了咱们公司马上要上的新款跳蛋。”
“对，就是你上周测评的那款。”辛秦颔首，发动车子驶离车库，又问道，“体验感觉怎么样？”
“……”
于果不说话了。
一个alpha，要测评跳蛋的震动功能，想也知道会有多艰难，她已经不愿意再去回忆了，偏偏辛秦还非要旧事重提。
说好的不把公事带到下班时间呢？
写成文字报告发上去还好一点，成为聊天的话题实在太戳人耻点了吧！
于果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然而辛秦却突然关切了起来。
“我是说，如果在家测觉得不方便，可以申请公司的测评室。”
一模一样的小黑屋，辛秦的小别墅也有一个。只是最近忙于工作，她已经许久没有亲自体验过产品。
哎呀，这个话题怎么还在继续。于果挠了挠后脑勺，有些尴尬地笑笑，“我一个人住，没什么不方便的。”
“嗯。其实做测评，是体验产品最直观的方式，原则上，每个产品组的同事都需要测评至少一次，”前方黄灯转红，辛秦泊好车，目视前方，语气平静无波，“如果交往对象不介意的话。”
嗯……？
是说如果员工谈了恋爱，对象会反对测评道具的做法吗？
于果没太懂辛秦这句话的逻辑，但不管怎样，辛秦在肯定她勤勤恳恳的搞测评的工作态度，那么表忠心总是没错的。
“我没有这个问题辛总，我单身，嘿嘿嘿。”于果视死如归满腔热血地挥舞着拳头，就差摇旗呐喊，语气铿锵有力，“再测十个八个产品，都没问题！”
于果说完，偷摸去看辛秦的反应。啊，果然领导们都喜欢这种主动献身的社畜精神，辛秦这从看完电影起就没什么表情的脸，现在都有点笑意了。
“嗯。”
虽然回复还是只有简短的语气词。
“那，辛总呢？”
也许是明显舒缓下来的气场给了她勇气，于果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道：
“辛总有这个烦恼么？”
辛秦是不是单身，本不是她应该好奇的问题。于果一直强迫自己不去在意，但话题刚好至此，假装顺便地问一嘴……应该不会太可疑吧？
于果呼吸急促，坐立难安，低头死命地抠包上的拉链——挂件是辛秦修好的，她舍不得抠。将这幅模样尽收眼底，辛秦敛眉，唇边牵起一个极为微弱的弧度，笑意却住进了眼底。
“没有，”她说，“从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