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明身边几个伺候的人,书、墨、平、尧,询尧是岁数最小的,他今年刚满十四,还不通人事,在他看来,姑娘家大多是好看的。
询尧认真回想一番,说道:“席玉姑娘,很漂亮,是个大美人儿。”
徽明闭着眼应了声,没兴致继续问了。
询尧心想,世子眼中恐怕没有什么美不美的,他思来想去,干巴巴又道:“她有些像神女。”
虽他们这些做下人的都觉得那铜像是不祥之物,可是在世子眼中那就是神女,平日里他们也是这样叫的。
徽明侧过脸,拧着眉,长睫轻颤:“像?”
“有一点点,”询尧描述道,“席玉姑娘不说话,凶……认真的时候,就像神女,说话了就不像。”
“……啧。”短暂的沉默过后,徽明往后躺了躺,“不会有人能像她,日后莫要胡说。”
询尧原本还不觉得多相似,可世子非要否认,他就愈发想要证明,然而世子目不能视,真是难以向他解释。
他把话咽到肚子里,继续伺候着,直到世子回了卧房,才悄悄退下。
这一夜,席玉也睡得安稳,她梦到了师父。
李兆站在客栈外头,像没长骨头似的懒散倚在门边,听到她的脚步声才回首看她。
他微微歪着头,打量了席玉一番,略有些嫌弃:“你穿的是什么?”
席玉低头看自己,她变矮了些,瘦了些,这是两年前的她,穿着一身黑压压的衣裳,李兆不喜欢,常对她说姑娘家要穿些花花绿绿的。
“发什么呆?”李兆走上前,朝她笑了,眉眼间还有些少年气,“走吧,师父带你买衣裳去。”
席玉看着他握住自己的手,那只手修长有力,带着她走向外头的光明处。然而一个眨眼间,李兆的手又布满鲜血——
席玉从梦中惊醒。
窗台上站了只飞鸟,见床上的卧室主人惊醒,连忙扑扇着翅膀飞走。她揉了揉眼睛,长叹一口气,这才下床洗漱。
这院子本就不大,她抱剑行走于回廊下,刚出门就看见昨夜的询平带着几个面生的侍卫站在外头,似乎是在等她。
她见几人满面肃容,还道是又想动手了,不由眯起眼,意味深长道:“你这是又来偷学?”
询平脸色不自在,羞愧地红着耳根:“姑娘误会了,我带府上几个侍卫来认人。”
昨夜被她打了一顿,询平今日对席玉很是恭敬,指着下头的侍卫一个个介绍了过去。这些侍卫的名字倒是好记些,不像询平一干人那样绕口。
席玉抬起下巴,指了指最右边的一位:“耍的什么刀法?”
名叫风春的侍卫高声答道:“漠北刀法。”
席玉又问他身边的人:“你呢?”
“洪林刀法!”
她就这样将几人问了个遍,故作一脸了然:“知道了,平日里都要做些什么?”实则她心里却弄明白了,这王府内的侍卫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席玉不想质疑朝廷人的武功,只好暗道是自己太强了。
她从前在家中就难寻敌手,十五岁已经与父亲打得有来有回,这几年跟着李兆,与人交手的机会是少了,但也都是少而精。出来之后遇到的几人,她都不曾觉得吃力。
询平对她说道:“世子平日不爱出门,若是出去,自然贴身相随。平日在王府内,我们几人也是轮流值守。”
一群人眼巴巴望着她,席玉颔首:“知道了,这就去值守。”
“现在不用,”询平出声叫她,“席玉姑娘,其实咱们想问你……”
“嗯?什么事?”
“你真的是李兆的徒弟吗?”询平望着她,“他的剑法如何?是否真如传言一般杀人于无形?”
席玉无言以对,思索一番:“你们误会了,师父他动起手来做不到无形。”
询平换了个问法:“那、那他的武功已经到了什么境界?”
她眼前瞬时映出李兆的身影,他独自立于湖面上,夷光划开一道深流,剑气回荡于四处。
“……不怎么样。”触及伤心事,席玉又冷了脸。好在此时询尧慢步走了过来,打断了众人的谈话。
原来是徽明要出门。
今日是月底,照例,他要去一趟道观。道观自然不是他从前住过的那一处,而是城外的一间,此行不远,席玉简单收拾了一番,随他一同上了马车。
徽明穿着素朴,不像其他皇家子弟一般奢贵。单色的发带束在脑后,还垂了些在他肩上,清瘦的脸庞上挂着温润的笑意。
他与她客套:“劳烦席姑娘了。”
席玉却不跟他客气:“觉得劳烦就长点月钱。”
她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干的是闲职,徽明沉默了半晌,眼色略沉,却还是对她和颜悦色道:“自然,你去与融月谈。”
席玉见他如此好脾气,顿时无话,看向窗外。
徽明蒙着眼,端坐在旁边。
他并不是全然看不见,但也无甚区别。运气好些的时候,可以看见些光影轮廓,运气不好,眼前就是一片混沌。今日外头的白光强烈,他隔着绸缎,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
这些影子并不一定是实物,多是恍他的,唯独席玉的身影在他身边,徽明想起询尧地话,努力想辨认,松了蒙眼的雪绸,看向席玉的方向。
他的眼中漆黑、雪色、又混着刺目的白,所有事物揉杂在一起,难以分辨。
席玉一动不动,徽明在一片混乱中寻到她一片乌色的衣角,随后缓缓向上……
席玉闻到淡淡的血腥味,下意识握着剑回首,却见徽明不知何时摘下了蒙眼的东西,略显妖异的凤目泛红,莹莹热泪混着血滴到他的面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