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午后流丽的日光映照于金色的飞檐，低眉敛目的宫人谦卑恭谨，步履无声，沉默得像一群训练有素的哑巴。
日晷的阴影缓慢移动，朱红的大门终于从内打开。
宫人深深伏跪于地，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直到帝王玄青的袍角不疾不徐从眼前划过，沉重的门吱呀阖起，日光再次被阻隔于鎏金的大门之外。
“好好守着。”帝王低沉诡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阴沉的暴雨在云层中积蓄。
“再有下次，再有下次……”他语气中未尽的玩味、怒意，甚至还有一点餍足，不仅仅是警告他们的，更像是回味着，某个既让他暴怒，又让他小心爱怜的珍宝。
他藏了一只笼中鸟。
宫人压抑地颤抖起来，她想起了昨日被拖出去的同僚，绝望地被堵住了嘴巴，殿前腥臭的血气至今没能消散，她心里升起战栗般的寒意。
好好守着，她咬着牙记着，脑子里全是那扇尊贵的朱红色的门。
好好守着。
……
帝王的身影终于远去，炽热的太阳逐渐隐没了光辉。
宫墙上的一枝白玉兰垂下沉甸甸的花瓣。
宫人谦卑地垂着头，静默无声，所有人都对本该无人的帝王寝宫内那些挣扎的、微弱的、雀儿一般的声响充耳不闻。
无人敢窥探帝王的秘密，哪怕殿门偶尔开阖时带出的暧 昧香气，哪怕沉重的门窗都封不住的婉转的泣音，哪怕从昨夜到今日，一墙之隔的地方，不曾止歇的动静……
帝王要浇灌他的花，饲养他的雀，要他们做耳聪目明的聋子和盲人。
所有试图僭越的都成了禁宫微不足道的亡魂。
阴影沉默地笼罩下来，殿里的哭声，终于停了。
01
新帝登基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你一个手抖，摔碎了两只白瓷杯子。
怎么会是他？
你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觉得不真实极了，仿佛睡过了一百集的剧情。
这反派上位了，那……男主呢？
你想起你那小太阳一般的男主太子哥哥，前两天还一脸兴奋地向你暗示，以后能不能讨你做皇后。emmm……这就凉了？
“嗷——”你想得入神，一个没注意就被瓷片划伤了指头，鲜红的血珠从伤口渗出来，你疼得蹙起眉毛，小脸皱成一团。
身前突然落下一片阴影，晃动的玄色衣料离你只有寸步之遥。
大雍尚水德，玄衣纁裳，冠服以黑为上，只有帝王能用这样的颜色。
你眨眨眼，缓缓抬头，正对上反派那张神色莫测的脸。
“嬴……嬴昭？”
嬴昭居高临下地看着你，目光沉沉，最后落在你的手指上，脸色肉眼可见地冷了一大截。
他蹲下身，轻轻捏住你纤细的食指，带着薄茧的指腹按了按还在渗血的伤口，忽然就笑了。
他的面色柔和下来，好像之前的阴沉是错觉一样。
“小月亮，怎么这么不小心？”他温和地指责你，语气嗔怪，得体得像一位宽厚的兄长。
你舒一口气，正要解释两句，但下一瞬你就猛地瞪大眼，堵住喉咙里急促的惊叫。
嬴昭低头咬住你的指尖，抬眼向你露出一个倦懒的微笑，动作却又凶又恨，尖利的犬齿抵住柔软的血肉，舌尖覆住那一小块，克制又残忍地，吞咽了一下。
你的呼吸几乎冻结了，对上他狭长妖冶的眼睛，仿佛看着一头美丽的凶兽咬开你的喉咙大口吸食你的血。
他看着你受惊的模样，弯了弯眸子，松开你的指尖，恋恋不舍地吻了一下，然后爱怜地捧住你的脸。
“让我想想，你不高兴，因为登基的是我，不是你的太子哥哥？”他眯着眼，逗猫一样诱引试探着，不动声色地捕捉你的神色，“可惜，你的太子哥哥谋了反，现在在天牢里受苦呢，没工夫来娶你，你说说，他会——”
“不可能！”你脑子还没转过弯，下意识就打断了他的话。
明明在剧情里，谋反的是你面前这个反派！男主名正言顺的，谋反这个借口，是在逗小孩吗？
你义愤填膺，正想继续反驳，就看见嬴昭猛地阴沉下去的脸。
“哦？你就这么想嫁给他！”他掐住你的下巴，语气阴恻地像一条危险的毒蛇，他靠近你的耳朵，慢条斯理地警告道：“可惜了，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是我，小月亮，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弃暗投明，嫁给我？”
一瞬间，你不知道应该反驳“弃暗投明”这个成语，还是感叹一下这个反派怎么也和那男主一样，是个二傻子？
嫁给他？就算你和他俩不是亲生的，但你们名义上可是正儿八经的兄妹呢，先帝要是知道了他两个儿子有这种想法，说不定会气得从地底下跳出来。
久久没有得到你的答复，嬴昭竟然也没有生气，他就像早有预料一样，脾气极好地用指节蹭了蹭你的脸颊。
没关系，他早就知道了，他永远不会被你选择。
“没关系，我的小月亮可以慢慢考虑，这可是关系到你的太子哥哥生命安全的大事呢，一定要……好好考虑。”
没关系，他会成为你唯一的选择。
谁也捉不到的小月亮，只能掉进他怀里。
02
你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本应该继承大统的男主被当做反贼关进了天牢，本来应该做反贼的反派却成了皇帝——原本打算着等剧情结束就功成身退的你，彻底失去了攻略方向。
你穿越的这个公主，是某本书里的一个恶毒炮灰，她爱上了男主，想搞和他搞骨科，却被男主所厌恶，于是开始她疯狂针对女主，却促使二人感情升温……最终公主被造反的病娇反派斩于剑下，降服了反派的男女主看着她的尸首，叹了一句可怜又可恨——这就是你这个角色原本的人生。
你穿过来的时候主角和反派都还小，女主还没有出场，而为了讨好男主，你已经把年幼的小反派这样那样欺负了一百遍了！
为了挽救悲催死去的命运，你心机很深地开始地毯式刷好感度，先是靠卖萌抱紧很宠你的帝后的大腿，然后做个安分守己的好妹妹告诉太子哥哥你真的特别无害，最后看着小反派阴沉仇恨的眼神，你……你心安理得地开始欺负他。
但你欺负人，深谙打一棒子给个枣的原则，你的反派只有你能欺负，其他想掺一脚的人都给你揍回去了。每次你公事公办欺负完人，就会趾高气扬地丢给他一些笔墨或书本，毕竟你知道他最爱学习。你对他这么好，只是希望这个崽种日后相遇能刀下留人。
后来，被你日复一日欺负着的小反派，熟练地一手捏一只笔给你写作业，看着你的眼神越来越迷惑、越来越幽深……
03
你幽幽叹了口气。
这下可好，剧情崩得作者都不认识，当初刷的好感全打了水漂，现在能来救你的一个人都没有。
你被嬴昭禁足在偏殿里，伪装成一条咸鱼。
其实你还没有放弃跑路的计划。
对你来说最好的结果就是远离剧情，带点小钱钱去民间隐居，做个低调的富婆。
反派嘴里的话就像开玩笑一样，上一秒说着爱你娶你的鬼话，下一秒说不定就把你给砍了。
嬴昭说让你好好考虑之后，就像把你忘了一样，再也没有来过。但你还是时不时听见一点风声。
什么新帝是个喜怒无常的暴君啦，他又砍了谁谁谁啦，哪家御史又准备撞死在他面前啦……
其实你觉得他的政策并不都是胡闹，按后世的经验来看，他是大刀阔斧的改革派，注定会触犯一些人的利益，那些反对的声音大多也来源于此。
但他似乎并没有维护自己名声的意思。这位帝王作风狠厉，手段残暴，雷厉风行，一点也不温和，他手上的兵符就是他砍人的筹码……他这暴君做的，还挺有意思。
04
你默默在心里数着日子。
也许是在宫里闷久了，你最近越来越容易困倦，经常昏昏沉沉，看着书或发着呆，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睡梦里经常感觉像被什么压着一样，难受地喘不过气，却怎么也醒不过来。你怀疑自己压力太大，被鬼压床了。
殿里不知从哪里进来很多虫蚁，有时候咬得你身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红色斑点，宫女拿了药草来点，症状却一点不见好转。
就在你等得快要崩溃的时候，消息终于来了。
镇守边疆的将军秘密回朝，准备咸鱼翻身的太子打算带着你一起翻一下。
你搓搓手，按捺着激动的心情收拾好自己的小包裹，静候着夜黑风高好跑路。
子时到了，外头传来一声鸟鸣。
你紧了紧包袱，悄悄推开门，侍女果然被迷倒了，你抓住机会，猫一样灵巧地往外跑。
你隐约看见大殿前的火光，宫女太监们惊叫着四处奔逃，你趁着乱象摸到东宫找太子安排的线人会和。
但踏进门的那一刻，你本能地觉得不妙。
东宫殿里灯火通明，修长的人影背对着你，穿着的却是帝王的玄衣冠冕。
他回过头，微微一笑。
你终于看清他手里的东西，是你幼时送给男主的一柄小扇，上面绣了你的名字。那时候大家都爱叫你小月亮，你就在名字边上也绣了个弯弯的月亮。
他拿着那柄小巧的扇子走向你，目光晦涩地如同浸过寒潭的雨，他执着扇柄轻轻挑起你的下巴。
“小月亮，你就这么相信那个蠢货，觉得他能救你？”
他弯唇笑了，瞳孔又黑又深，看不见底。
“天真。”他埋怨一般抵住你的额头，指尖压着你的下颌骨，温柔地摩挲。
你是我的。
看清楚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