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瑛升职了。
上头是这么说的，但她自己不这么觉得。从县里成绩还算拔尖的初中调到成绩吊车尾的市里高中，这其中的落差，看前同事们的眼神就知道。
唯一高兴的人是叶鹏明，夫妻俩异地这么一两年，苦不堪言，他早就想找关系把付瑛调到市里了。
六中上学早，八月十八号就开学了，付瑛起了个大早，换上衣服准备出门。
叶鹏明正在厨房吃早餐，拿着根儿油条，右手端着一碗稀饭，恍恍荡荡慢悠悠地吃。看到付瑛出来，扬起一张笑脸：“快来吃饭呐。”
付瑛过去了。
早饭吃的应付，再加上心里搁着事儿，吃了几口碗就放下了，付瑛说：“我吃好了，走了。”
“亲一口再走。”叶鹏明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结婚三年了，但因为聚少离多，关系还是很腻歪。叶鹏明亲完之后，又把头搁在付瑛肩窝上蹭了蹭。
“真走了。”付瑛把他头推开，走到门口换鞋。
鞋是黑色的粗中跟，工作几年了，她还是只能驾驭这种鞋。
这里离六中并不远，坐公交车直达，中间只有三站。付瑛没有找位置坐，全程站在窗户边吹风。
六中的校门很旧了，甚至有些破，但好歹还坐着个门卫，付瑛进去的时候，门卫探出头：“干啥的呀？”
付瑛好脾气地笑笑：“我是新调过来的老师。”
门卫满脸褶子：“我是说咋没见过你，”说完他摆摆手，“进去吧进去吧。”转头继续看手机里的电视剧了。
付瑛继续往里面走。
八月的天太热了，走一会儿就满身的汗，付瑛选着树荫走，越往前看到人越来越多，都是学生。
这么早来学校的，只能是高三的学生了。
付瑛越过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学生，进了办公室。刚把办公桌收拾好，又添置了一些必要的东西，校长就来了。
王校长有个特色，走哪儿都带个大水壶，停下就得喝上一盅。
“小付啊。”王校长说。
付瑛应声抬头。
“这几天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你这孩子资质不错，学历高经验也丰富，不如给你个重要的任务。”
付瑛心里打起了鼓：“什么任务？”
“就是啊，就在前儿，三（7）班班主任家里有事儿回去了，估计不能再回来带班主任了，就……你来带带？”
付瑛站起来：“我不行的，我以前也只是科任老师，没管过班上那么多学生。”
“付老师你谦虚了。”王校长咂咂嘴，“我们都知道，以付老师你的资质，到我们这儿算是屈才了……”
“哪有哪有，不是的……”
“那就这么定了，也算是个锻炼的机会。”王校长说完，提着水壶就走了。
付瑛跟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坐回去，心里有气也不能撒。
这学校也不是一般的随便，要换班主任开学这天才说，她一个赶鸭子上架的，该准备的什么都没有。付瑛立马开始翻旁边的本子，把待会儿需要的备出来。
“唉。”付瑛忍不住叹了口气。
“别气，”旁边的女同事突然看过来，对她挤了挤眼睛：“习惯就好啦。”
付瑛努力笑了笑。
不过还好没过一会儿就有老师递给了她三（7）班的成绩单，学生成绩很差，在年级排倒数第二，倒数第一是个艺术班，不过还有一两个看的过去的，好好培养的话，应该还是能上个不错的一本。
忙碌了一个下午，对照着成绩表还有之前的班主任留下的东西，付瑛大概了解了班上的情况，那就是：非常糟糕。
六点的时候，付瑛拿着材料去班上。
三（7）班在三楼的最里边，一路过来，外面有好多学生追逐打闹，有的人还差点撞到了她。
对比之前带的那个初中，还真的是天差地别。等到了自己班的门口，看到一群男生跟猴子一样跑来窜去，声音跟开了喇叭一样。
付瑛瞪了几个人，径直上讲台。
“都坐好！”
付瑛平时温温柔柔的，不喜欢大声说话，但她知道在这里如果声音太小了大概没人会听自己的，所以她尽量提高了自己的声音。
所幸学生还挺配合，很快安静了下来。
好奇嘛，毕竟付瑛长的年轻，也不难看。
“同学们好，我叫付瑛。”付瑛拿起粉笔，转头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在接下来的一年里，由我担任你们的班主任。”
“秦老师呢？”下面立马乱成一锅粥，问什么的都有，但问的最多的还是以前班主任秦老师去哪儿了。
付瑛回答：“秦老师家里出了点事儿，恐怕不能再给你们带班主任了。”
“那老师你是新来的吗？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啊？”一个女生问道。
“是的。”
“老师你多少岁啊，结婚了吗？”
“这些问题与你们的学习无关，而且你们以后就会知道的，我们现在来点名认识一下。”
一群人“吁”了一声，很扫兴的样子。
付瑛没管他们，拿起点名手册按成绩点名。她着重记了成绩比较好的几个学生，其他的记了个脸熟。
“班上有班委吗？”点完名，付瑛问了一句。
“有！”立马有学生热情地回答。
“班长是谁？”
站起来班上的第一名，长得很高很瘦，有点皮包骨的样子。
“学习委员呢？”
班上的第二名站起来了。
“体育委员？”
第三名站起来。
但这个第三名跟前两位不一样，站的歪歪扭扭的，屁股还粘在凳子上面，背也挺不直。但那张脸，是付瑛到这个学校遇到的唯一一张颇为吸引人的脸。只可惜表情痞里痞气，不太靠谱。
认识完班委会，付瑛安排他们自习，并让下课之前把语文暑假作业交上来。立马又是一片哀嚎。
“哎，余凌，”乔武鸣举着书挡脸，凑过来，笑得贱贱的，“你觉得我们新来这班主任咋样。”
余凌一边翻着手里从同桌那里抢来的杂志一边抬头，看到付瑛低着头的样子，说：“一般。”
“我也觉得一般，”乔武鸣抖腿，“关键是土，你看她这衣服，得是五年前买的吧。”
余凌牵了牵嘴角，余光看了一眼，正巧看到付瑛穿着牛仔裤的腿。
还挺直。
“不过算是我们学校还不错的了，比英语那个老太婆好。”
乔武鸣一个人说了半天，看他一个人在旁边翻书翻的飞快，问他：“你看那么快啊。”
“我就看看画儿。”
“我是说，搞的跟个学霸似的。”乔武鸣没坐一会儿又凑过来，“晚上去网吧不？”
“不去。”
“去啊去啊，你去才有意思。”
“开学第一天，不逃课。”
“那明天去。”
“看情况。”
下课铃响了，付瑛站起来收作业。每一列的第一排已经收好了，她分门别类放好，走出教室。
到教室门口的时候，余凌抬头看了一眼。
她那腿，不光直，还白。从那截脚踝都看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