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你们壹家,你们让我觉得恶心,践踏你能让我心里痛快壹点。」
「人是会伪装的,你以後会明白爸爸的良苦用心。」
「你被骗得团团转。」
「他居心叵测。」
「他接近你的意图不纯。」
「罪臣之女……」
回忆席卷而来,那些话语不断在脑海里穿梭,仿佛是在告诉江枝歌,有些事情并非她原以为的那麽简单,正如风平浪静的海面的底下是暗流涌动。
恨,为什麽恨?
伪装,谁在伪装?
意图,什麽意图?
罪,所犯何罪?
或许,这些与自己亲近的人的身上都藏着巨大的谜团。
考古教会她,壹切皆有迹可循,再深的谜底终会有被揭晓的那壹天。
冥冥之中,有壹股力量牵引着她向前探寻。
她只是,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承受得了真相。
……
四个月後,钟琴欢执导的电影《上青天》定档了,定在12月31日。
上映当晚,陈平下班後开车到两清堂,走进其中壹间茶室,茶室内钟琴欢已摆好围棋盘,正在沏茶。
陈平脱了外套,坐下说道:“电影首映日不请我去看电影,反而约我喝茶下棋?”
钟琴欢边倒茶边说:“好久没和你下棋了。”
“我的棋技可比前两年长进了不少,这次估计能赢你。”陈平喝了茶,呼出壹口热气,“不晓得你还这麽有雅趣,茶泡得不错!”
钟琴欢浅笑:“你赢了我就请你和嫂子还有你儿子看电影。”
白色的水雾从杯中袅袅腾起,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声此起彼伏地回荡着。
陈平漫不经心地用指尖敲打了几下桌子,又瞄了几眼看似举棋不定的钟琴欢,问道:“今天怎麽每步棋都思考得那麽久?”
钟琴欢淡淡地说:“我在等。”
“等什麽?”
“最好的棋子。”
“最好的棋子?是什麽?”
“江枝歌。”
手中的白棋落下。
江枝歌没有食言,她不仅请了班上的同学,还请了老师们、其他班的人壹同观看钟琴欢的电影,汪希卿也被邀请了。
谈起汪希卿,当真是壹位谦谦君子。
江枝歌带他逛过校园,和他吃过几次饭,单独相处时并没有想象中的尴尬,相反他的教养和内涵促使彼此成为了有话可聊的朋友。
实际上,他也有对象,但因年龄相差十岁,那位姐姐不同意公开关系。
《上青天》几乎是零宣传,虽然主创们纷纷在社交平台上宣传了,但资金不足又名不见经传的剧组在电影热潮里掀不起壹朵小浪花儿。
首映场在零点,江枝歌和朱晴率先去看了。影厅空荡荡,只有她们俩。
晚上的黄金时间,除了江枝歌壹行人,只有两对分别坐在放映厅最後壹排的左右角落的情侣。
钟琴欢拍了壹部荒诞式喜剧,这是出乎江枝歌意料的。
故事发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壹个名为云岫的偏远又穷困的小山村里,有三位从小壹起长大的少年,大虎、二牛、小花,他们最大的梦想是飞出云岫、冲上云霄。曾有壹架直升机坠落於山顶,留下残骸,他们想方设法修复它,为此闹出不少笑话,但因生活所迫,这个梦想渐渐被淡忘了。大虎在五十岁那年,积劳成疾,病倒了,他说他最大的遗憾就是忙活了壹辈子却还是没能体会到飞翔的滋味、见到云岫之外的世界。为了让大虎不留遗憾,步入中年的二牛、小花拾起旧梦,重修直升机。最後,三人坐着直升机,朝夕阳的方向飞去。
影片不加大渲染底层人物的悲苦酸楚,反而以喜剧的形式呈现他们的生活和梦想,让人笑着笑着便哭了。
电影结束後,所有人都说这是壹部好电影。
“绝了绝了,电影太绝了!哥,爸和弟弟来找我,我们刚看完你的电影。你拍得太好了!可谓是又好笑又感人的现实童话故事,明年的最佳新人导演非你莫属!差点忘了,编剧也是你,你果然有上青天的本领。我们壹定在朋友圈为你大力宣传!”
林子雅的视频通话中断了钟琴欢和陈平的棋局。
林子雅不间断地赞叹了几分钟,接着是林之清和林子彬含蓄的表扬,镜头里他们俩还有些不好意思。
面对这波夸奖,钟琴欢也莫名地感到不自在,只好微微点头,略显腼腆。
那三张熟悉的面孔,似乎没变,似乎又变了许多,钟琴欢这才想起已经有壹年没回去过林家了。
自从陈欢苓走之後,他便觉得自己不会再有“家”了。
可此刻这几个叽叽喳喳争着和他讲话的人给了他壹种似曾相识的归属感,是钟声在世的时候他才感受过的归属感。
挂电前,林子雅柔声问:“哥,春节回家壹起过年吧,好不好?”
对上那几双怀着希冀的眼睛,钟琴欢不知怎的应了声“好”。
视频里的年轻男女顿时高兴得欢呼了起来。
钟琴欢花了泡壹壶茶的时间平复情绪,待他擡头望陈平时,陈平正带着慈祥的笑容看他,像个老父亲。
陈平说:“对嘛,这样多好,多多拥抱人间的爱。”
钟琴欢又变回不露声色的样子。
“对了,你刚说等江枝歌?”陈平想起方才的困惑,“她会过来?”
“不是过来这儿,但很快她会带着证据来找我。”
陈平更加困惑了:“你告诉她她爸妈那些勾当了?”
“不用我说,她自己查。”
“她查?这啥跟啥……她怎麽查?”
钟琴欢嘴角弯了壹下:“不要小瞧她。”
“我真是小瞧我这位老同学了。”汪希卿对江枝歌说。
江枝歌讶异:“老同学?”
汪希卿笑道:“在你提出请我看这部电影时,我搜索了相关信息,发现导演是我的小学同学。”
江枝歌愕然。
汪希卿继续说:“那时我们俩还是好朋友,不过自从小学毕业後就没联系了,没想到他成为了导演,我以为他会当警察或者检察官之类的。”
“为什麽这麽说?”
“好像是四年级的时候,他家里人遭遇了不幸,他也住院了壹段时间。他痊愈回到学校後,私下跟我说不是天灾,是人祸,是官商勾结导致的事故,他发誓壹定要查出真相,给所有逝去的生命壹个交代。”汪希卿看向江枝歌,“你敢相信吗?这是壹个十岁的男孩说出的话。”
江枝歌双手紧捏,久久不说话。
陈平已经没有了下棋的心情,只想问个究竟。
“不是,那是她爸妈,就算她真的查出来了,她会出卖亲生父母把证据给你?更别说你们俩都分手了。”
棋子在钟琴欢手中不停翻转,他微眯着眼说:“她很特别,我赌壹把。”
是的,江枝歌很特别。
钟琴欢不曾想会遇到这样壹个女生,明明从外表到内心都是人畜无害,却能忍常人无法忍受之痛,身体里藏着少见的绝地反击、破釜沈舟的魄力,同时她迷恋捉摸不透的事物,又有着壹探到底的决心。
让她产生解谜的兴趣、若即若离、给点苦又给点甜,可以引发和保持她对你的热情。
更重要的是,她特别聪颖又特别善良。
陈平挠了挠头:“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利用她,这麽说来,这壹两年你是设了个局让她跳进来为你所用?”
钟琴欢轻敲棋盘:“该你了,边下边说。”
“不止壹两年。”钟琴欢说得不紧不慢,“老虎为人谨慎且疑心重,他们的网又覆盖了那麽大的范围,这麽多年很多地方我们依然无从下手,但这枚棋子能伸得进去,因为最难防的往往是最亲近的人。”
陈平若有所思地频频点头:“你有把握吗?老虎的威胁和阻挠,还有分手在你的算计里吗?”
钟琴欢从容不迫地说:“有时候,顺水推舟罢了。”
茶水尽,棋局毕,钟琴欢胜。
陈平不服气:“这回分明是你壹直诱导我说话,弄得我分心了!”
钟琴欢摊摊手:“就算我不请,你也要带嫂子和宝宝去看电影哦。”
陈平撇嘴,又打趣道:“嘁,你这人真不懂尊老爱幼,从来都不肯让我壹回。我说,这世上最厉害的棋手也有输的时候,面对那个心动的人,就不得不输其半子。你小心,有时候真不知道谁才是棋子。”
钟琴欢壹笑置之:“心?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