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那天,黎雨正式去做了检查,心脑电图,血常规,肝肾功能,还有几个问卷填写。
没过几天,结果出来了,主治医师把黎烟叫到办公室,把检查报告递给她,告诉她黎雨有创伤后应激障碍,从而引起了轻微抑郁焦虑和强迫行为。
“我个人不建议她住院,重点是要接受长期的心理辅导,慢慢帮她恢复正常的应激反应。如果你需要的话,我这里有几个推荐的咨询师,你可以跟孩子商量商量,自己决定。”
黎烟问得艰难:“您觉得那些问卷,她会不会在上面撒了谎?”
她不相信医生给出来的结果,又或者她不相信黎雨。
医生把笔放回上衣口袋:“断量表只是辅助定义病情的一种方法,主要还是靠这段时间的问诊判定的。”
“可是…不吃药也不住院,万一她再——”
医生能理解她的想法,没有具体实际的治疗手段,家长总不能安心。于是他给出中和的方案:“开处方药也可以,不过现在针对PTSD的治疗一般都是非靶向治疗,更着重物理疗法,比如重复经颅磁刺激,或者电刺激,电休克之类的办法。我还是建议你给她点时间,先试试心理咨询,谈话治疗实在无效的话,再试物理疗法。”
黎烟再三谢过他,拿着体检报告出去了。
她想了很久,把报告扔进了垃圾桶,下楼去给黎雨办出院手续。
黎雨终于如愿以偿出院了,重返校园。
一切都平静下来,每个人都专注忙自己的,谁也没再提过她住院的事情,好像那是一场庄周梦蝶。只是黎烟跟傅时扬都不怎么爱回家了,一个比一个忙,好像要在事业上做出巨大的成就,偶尔提起家事就要吵架,吵过几次之后就不提了。
黎雨晚了两周返校,错过了入学考试,林若单独给她了一套试卷,让她在自己办公室考了一天。
再过一个暑假就要高三了,如果要参加高考,成绩很关键。
她想先问清楚黎雨的意愿和打算。
放学铃打完,林若收了她的试卷,问她:“我之前跟你家人聊,听说你好像有出国留学的打算?”
黎雨托着下巴,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打算,估计是黎烟想把她送出国。
“没有啊。”
林若说:“我知道你家里的经济条件不错,如果不想参加高考的话,这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黎雨转了一下笔。
她不止家里经济条件不错,即使假设她的一辈子很长,双亲死后留给她的财产也足够她挥霍一辈子了。
“我想在国内读大学。”她说。
林若笑起来:“那好,从现在开始每一天都很关键,你要是想考上一流大学,以后就不能随便翘掉早读晚读了。”
她这副笑容这种语气,看着就让人觉得未来一切都有计划,只要跟着走下去,抛开一切杂念,专注看一点,那就必定能得到想要的。
黎雨哦了一声:“我又无所谓是不是一流大学。”
林若恨铁不成钢,很想抓住她的肩膀使劲摇晃,问她的志气在哪。但她看着黎雨在夕阳中的侧脸,心底一种暖洋洋的,象征了希望的喜悦涌上来。
只要她愿意继续往前走,就算走的再慢,那就是好的。
卫怀行正在外面等她,手里拿了根黑色细绳打结。
见她从林若办公室出来,他解开缠在手指上的绳子:“走吧。”
两人再次同乘地铁,这次去的不是那个废弃工业区了。出了地铁走过一片商业区,两边的建筑就矮了下去,单元楼掺杂着四合院平房,是片比较有年代感的居民区。
城市搞开发的时候拆掉了很多老旧四合院,后来风向又变了,兴起历史建筑保护修复,还没拆的四合院也不拆了,挤在小区楼中间,像一个个被时代遗忘的老故事。再后来做城市规划,嫌四合院夹杂着小区楼参差不齐,不好看,干脆又把很多小区楼拆了,新盖了一批四合院,整个居民区的建筑风格古色古香,引了不少游客跟摄影师前来。
新盖的四合院白墙青瓦干干净净,一看就没经历过风吹日晒的毒打,缺点质感。
两人停在一座干净漂亮的四合院门外,朱红大门落铜锁,跨进去是一面坐山影壁,再往里走,四合院是一进院落,两侧耳室,中间正北主房。庭院地面铺着切割整齐的青石板,中间一颗大树。最近刚下了几场春雨,树枝上开了绿色的枝芽,让灰白色的庭院有了点生机。
两只黑猫在房檐上趴着打瞌睡,见人来,其中一只跳了下来,翘着尾巴走过来,绕着卫怀行转了一圈喵喵叫了两声,又跳回房顶上了。
进了正北主房,室内装修普通,只放了最基本的家具。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让她觉得不太舒服的味道,室内温度也比外面低。
地上放着几个保温箱,每个箱子里趴了两只很小的幼猫,花色各异。
卫怀行挨个检查,又做记录,一切妥当后,他看向黎雨。
“挑吧。”
黎雨也看他,开玩笑道:“这里也有手术台吗?”
卫怀行站起来:“你可以自己参观一下。”
黎雨看了看左右紧闭的门,门是正常的现代木门,墙也是混合水泥墙。正厅的空间不大,两侧延伸的空间还有很多,不知道都有什么。
她选了左边的门,手放在把手上,拧了一下,门竟然没锁。
她想想,转过身,却没料到卫怀行就站在她身后,距离很近。她靠在门上:“算了,万一真有什么,我怕被你灭口。”
卫怀行俯身靠近她,脸上没有表情。他比卫清白了快三个色号,平时应该不怎么热爱户外运动。
门把手转到底,黎雨的身体随着门开向后倒去,卫怀行扶了她一下,很快松手。
门后面是一个二十几平的空间,里面涂壁四墙,一件家具也没有,地上铺了塑料防溅布,上面搁着两个油漆桶。一桶红漆一同白漆,四面白墙。室内闻起来满是油漆刺鼻的味道。
“外面耳室还有很多房间,”卫怀行站在窗边,日光在他背后,让人看不清他的脸色,“你可以随便开门。”
黎雨笑起来:“生气了?是我不好,不该开这种玩笑。”
卫怀行又不说话了。
他平时也是这样,时不时就沉默。她对卫怀行的好奇心有限,大部分也是因为陆欣才想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既然愿意装,那也无所谓,能伪装一辈子也是本事。
外面夜色升上来,黑猫在房檐上来回走动,绿油油的猫眼在黑夜中像两盏鬼火。
黎雨看了眼手机时间,以后她不翘早读了,晚上需要提前睡才能保证第二天起得来。她返回正厅,随便挑了两只幼猫。
卫怀行提起保温箱,两只幼猫趴在里面,睡得很香,丝毫不知道自己要换主人了。
黎雨伸手去接箱子,但卫怀行没松手。
“我送你回去。”
黎雨收回手。
回到家时傅青又在餐桌吃饭,狗趴在他腿边瞌睡。可能是因为长身体的原因,他一天吃四五顿饭还是没有饱腹感,
黎雨把保温箱放在他面前:“送你了。”
傅青看了一眼两只小猫,又看向黎雨:“我不要。”
黎雨俯身咬住他银叉上的一颗圣女果,一侧脸颊鼓起来:“不要就扔了。”
傅青松手扔了餐具,叉子撞击瓷盘,发出的声音把狗吓醒了。它抖抖棉花糖似的耳朵站了起来,毛茸茸的脑袋挤到两人中间。
黎雨舔掉唇边溢出来的一点红色汁液,绕开萨摩耶,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