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深还是老样子,因为个子太高走路的时候总是习惯性的垂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清爽的很。
少年样,却要比过往成熟了许多。
身上套着极不合适的正装。
实际上江深是衣服架子,宴宴却是第一次见着他穿着极具违和感的衣服,像个怪异的大人。
她的意识有些渺远,想到好久之前的事情,像是猛烈的撞上了衰老。
过去的日子也渐渐的消逝,陨落在宇宙里,那处不再有留声机也听不见吉他声。
浪漫的日落和暧昧的绯红早就偷偷跑掉了。
江深旁边站着一个白白净净的男生,矮他一截,仰着头望着他笑,挂着两个浅浅的梨涡。
像颗软糯糯的牛奶糖。
宴宴想要是她,一定舍不得将这个笑藏起来。
她会低下头也冲着他笑,然后摸摸他的脑袋,夸他可爱。
殷离牵着她的手,见她停在原地,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起初也不恼。
陪着人站着,顺带着越过她的视线往前面望去。
瞬间黑了整张脸。
那头江深身旁的小男生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偏过头,眼睛亮亮的。抓着他的手臂往宴宴这个方向拖。
宴宴想躲,猛的背过身,要往前走,被殷离拉着迈不开步子。
惹红了眼。
“老师。”
那头传来一阵清脆脆的叫喊,宴宴熟悉这个声音,自然也想起了前段时间那通电话。
“嗯”
殷离点点头,难得的热络。
宴宴估摸着这人又在打什么花花肠子,又不愿意见着江深,一时间呆在原地,有些无措。
两个人就这怪异的姿势僵持着,穿着一样的衣服,谁也不退让。
有点心的也知道两个人什么关系。
眺望见着怪异的场面有些乐呵,也不点破。
倒是江深身形微滞,他简单的对殷离点了头,算是打过招呼,眼神焦灼在那个瘦小的身影上。
有一瞬间的茫然。
“哦,这是你师母,打个招呼吧。”殷离把人掰过来,宴宴垂着头,像个认错的小孩,透着点不合时宜的生硬。
“师母好。”眺望倒是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开心的笑着问了声好。
宴宴点点头,也不看人。
场面一度沉寂。
最终在沉默里,宴宴还是顶着试探的目光抬起了头。
这一抬眸,恰好就跌进了江深死水般沉寂的眼底,那一瞬间少年好像突然长大。
宴宴难过着,微皱的眉掀起三月的烟波,黯淡了湖面的涟漪。
她只知道泔水街的荷花不会再盛开了,她心心念念的少年也不再属于自己了。
宴宴一向不怯懦,敢作敢当,从不陷入无意义的纠结和徒劳的悔恨之中,但这一次她难捱了。
江深眼眶泛红,视线停滞在她的戒指上,里面冗杂了太多的不解,像个受到欺蒙的孩子。迫切的想要个答案。
她只是无意识的摇着头,眼底藏着泪。被殷离握着的手紧了又紧,止不住的颤抖着。
“老师,课上您回答的那个问题我想明白了,谢谢。”
眺望道着谢,和殷离交流着。丝毫没有觉察到微妙的氛围。
两个人交谈了一会儿。
殷离视线转到眺望身侧的江深身上,见他直勾勾的盯着宴宴脸色有些阴沉。
“这位是?”他故意提起。
眺望见殷离看着自己环着江深的手,有些意味深长的模样。
猛的放开江深,脸上一阵绯红。
殷离只是笑,没拿出什么区别对待的态度。
眺望见天聊死了也该走了,打了个招呼就要拖着江深走。
可人跟块木头似的杵在远地,一动不动,红着眼睛看着师母。
眺望有些不解。
他的目光过于炙热,明晃晃的扎眼,他直觉不对劲,只能用尽了全身的蛮力把人拖着往前走。
满肚子的不明所以。
最后宴宴也没能和江深说上一句话。
看着人被那个好看的男生拖着离开了,带着点打情骂俏的意味。
能说些什么呢?
根本没必要,也没有意义。
宴宴嘲弄似的仰着头,晃了晃脑袋,滑稽派作风,硬生生的把眼泪憋了回去。
殷离冷着一张脸,握着她的手都紧了好几分,浑身上下都敛着寒意。
像匹野狼,暴力狂躁瞬间浮生。
宴宴一阵后怕。
又心底嘲讽着他活该,明明知道两个人什么关系非要找不痛快,确实是有病。
自己搞出来的尴尬,还好意思一副穷酸媳妇样。
殷离拉着宴宴进了一间服装店,里面全是高定款,随随便便一件价格就高的离谱。
宴宴看到不少眼熟的衣服,有一些殷离早给她备在衣柜里存放着的衣裙,重了样。
店员见着殷离,一副低声下气的模样,像是见到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殷先生,请问你需要些什么?”
那个女店员问着。
殷离没看她,眼神在宴宴身上流转,让人没由来的心慌意乱,脊背发凉。
“这季的新品都拿出来给她试。”
殷离坐在试衣间内的沙发上,宴宴被他如狼似虎的眼神吓得退到逼仄的角落里窝着。
旁边摆着好几个架子的衣服。
他骨节分明的指尖划拉过一排排衣服,看着躲角落里的人。
只好站起来,把衣服推到宴宴身前,脸上仍旧是挂着笑,却极冷,裹着晦暗不明的神色。
眼底汹涌成灾。
宴宴喊着他的名字。
殷离像是没听到似的。
在一堆衣服间挑选着,最后拿出一件细腰长裙。
黑色的,裙摆开出一个细长的口子一直往上延伸,裸露着后背,仅仅由着一条窄细的带子装饰。
像是一件极其不规则的艺术品,带着原始的冰冷和疏离。
宴宴讨厌这件衣服,充其量只能算是遮羞布,她若是穿上,那顶多是给殷离这个王八蛋增加情趣。
最后还是会被他脱下来,连带着羞辱和充满恶趣味的调侃。
殷离迈开步子走到宴宴面前,角落里的小小身影有些蜷缩,微微颤抖着。
“殷离,我不要这件衣服好不好?”宴宴仰着头,眼底果真滴出点花来。
她刚刚憋的那么辛苦,硬是没有掉一滴泪,现在反倒泪水止不住的落。
殷离记得以前只要殷怔在,不管怎么样,母亲总是笑盈盈的,只有房子空荡下来才会一个人躲着哭。
为什么呢?
大概是真正爱着,却因为触碰不到,便不愿在他面前再多讨嫌了。
往日殷离最看不得宴宴的掉珠子了,除了在床上,其他时候只要她眼眶红了点殷离就心疼的不行。
可今天却觉着这泪扎的他心口疼。
殷离不为所动,只是冷冰冰的望着宴宴,像是一瞬间看透了她所有的伪装和把戏。
“宝贝,你不乖。”殷离轻声说着,语调却并不和缓,起伏抖转间,宴宴的心也跟着落入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