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卯时至，晨光已熹微。
淡淡的光线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卧室，空气里还剩一丝丝昨夜翻云覆雨遗留下来的情欲气味。
多年来的习惯让顾旻遇早早苏醒，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翻身，伸手去捞身边的人，把女人纤细的腰肢揽在怀中，触手可及便是柔嫩肌肤的触感，他忍不住摩挲几下，才缓缓睁开眼睛，黑沉的眼眸中尽是餍足。
“嗯……”陈小歌动了动，见腰上的手臂抱得稳，也懒得计较了——她昨夜被折腾得太厉害，现在还不想起床，只想再多睡一会儿。
光线洒到窗台上金笼里的小夜莺，它突然啼叫起来：“啾啾啾……”
这小家伙昨天一整晚都没唱歌，今日清晨倒是叫得积极。
陈小歌被叫得没了睡意，脾气也不好了。
“怎么？”顾旻遇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想起昨晚的美事，突然调侃起来，沉沉地低笑，“昨晚都是你在叫，它不敢唱歌，今早它要叫几声，你便不高兴了？”
陈小歌冷哼一声，依旧闭着眼，不搭理他。
她爱理不理的模样，他也习惯了，敛起了神色，在她腰部软肉上轻轻捏了一把，道：“起床更衣，今日陪我去一趟大帅府。”
他随即收回手起身。很快，浴室里传来了淅淅沥沥的水声。
陈小歌独自躺在床上，缓缓睁开了双眸，沉默着听着小夜莺婉转的啼叫，思绪却飘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午时，大帅府里。
一位年逾不惑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黑灰色中山装，正襟危坐于会客厅高堂之上，即使坐着也仍旧保持着挺拔的身板，周身散发着一股严肃沉闷的上位者风范。他蓄着铅笔式胡子，双手交握在身前竖着的红木文明棍上，黑长的双眼里承载着太多尘世纷争，一闭一睁之间，风波统统敛于眼底，不为外人所见。
这，便是上海军区总司令林奉天。
“老爷，顾参谋长到了。”
沉默着听完府里下人通报，他抬起左手，往一旁轻轻挥了一下，示意那仆人退下。
不消片刻，便有仆从引客人进入会客厅。
顾旻遇今日到访大帅府，是推脱不得林奉天要给他办一场接风宴。他穿着常服，行至林奉天面前九尺处，倾身鞠躬：“大帅。”
林奉天打量他，一袭雪色长衫上身，高俊清冷，英姿卓群，但就是这么个男子，利用那些狠辣的手段和诡谲的计谋，帮他林大帅拿下了长三角的最终制霸权，帮京城那边的大总统平息西南纷争已久的流匪之乱。
顾旻遇此人，一看即知金鳞岂是池中物，他实力不凡，也是个能文能武之人，还曾在林奉天遭遇暗杀时出手相助，对大帅有救命之恩，不管怎么说，都能当泸上二把手，给林奉天当个副司令。
但是林奉天先前几番不动声色地试探，顾旻遇就是不争不抢，看上去倒是很满意军区总参谋长的职位，但参谋终究只是文职，说到底还是委屈了他的才能。
起初，林奉天并不相信顾旻遇看不上副司令的位置，也不相信他是没有远大志向要干大事的男人，甚至空悬副司令之位加以试探。
后来，顾旻遇喜欢上夜莺姑娘的事情在泸上传得沸沸扬扬的，人人都知道顾参谋长年少有为，但是痴恋百乐门头牌歌姬，为美人折腰，还不惜风光纳妾，千金买笑。
这样耽于儿女情长上不得台面的男人，怎能做泸上的副司令。
以前林奉天也亲眼见过几次那个歌女，不过是长相比较清秀的黄毛丫头，这要放在上海滩，同款的女人比比皆是，也不懂顾旻遇为什么独独宠爱这一个呢！
“逢秋，坐。”林奉天开口示意他落座，有小厮适时上前端茶倒水地伺候。
陈小歌一直默默跟在顾旻遇的身侧斜后方，她是参谋长的小妾，可没资格跟林大帅讲话，也没敢落座，便一直颔首低眉装柔顺，只打算陪在顾旻遇身边站着。
林奉天仿佛这才把视线放在陈小歌身上，这看一眼就顿住了——立在顾旻遇身侧的女人，吊梢眉清秀，丹凤眼含情，胭脂给玉面添上几抹妩媚，抿着唇角的模样都无端吸引人——这还是以前那个黄毛丫头吗？现在怎么长得如此娇媚动人。
“大帅……”顾旻遇刚刚启齿，便被从西厢来的女人打断了话头。
“顾参谋长来啦！”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来人便是林奉天的正房太太张如梦，她眼角的皱纹已随着讲话初现印记，三十几岁的年纪掩不住老去的痕迹。她徐步走到大厅里，脸上带着笑，那嘴唇弯起的弧度像是刻意固定住的，显得不怎么真心。
她看向顾旻遇，道：“顾参谋长可真是青年才俊呀，年纪轻轻大有所为，我们家老爷可看重你了呢。”
顾旻遇微微点头致意：“不敢当。”
“这有什么不敢当的呀！”张如梦面上挂着微笑，眼睛里似乎带着丝丝讽意。
“咳咳，如梦。”林奉天握拳在嘴边，咳了咳嗽。
“哎，老爷。宴席已经备好了。”张如梦随即笑着招待府里的客人，“那顾参谋长一同过去吧。”她连个眼神都没给陈小歌，陈小歌低着头也不甚在意。
“逢秋，走吧。”林奉天步伐矫健，先行一步。
“是，大帅。”顾旻遇待张如梦跟在林奉天后，自然而然地牵过陈小歌的柔荑，跟了上去。见她没反应，他余光扫去，无端觉得她的低眉都是那么温柔。
陈小歌依旧微微垂首，看着两人牵着的手，她对此没什么看法。
她能有什么看法呢？或者说，她的看法有什么用呢？虽然她不想来大帅府，但还是来了，虽然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做个小透明，但现在她的身份是，顾爷最宠爱的姨太太。
身为顾旻遇的宠妾，第一本事就是，其他女人别想进入他的眼。
就比如现在，大帅设的接风宴上，陈小歌的正对面就是林奉天的长女林佑芳，今年二十岁，也就比她大了两岁，前两年嫁给了上海警察署的裴署长——署长太太，可威风了！但是据她所知，林大小姐喜欢顾旻遇。
曾经很喜欢，但现在，估摸着还是喜欢。
在林佑芳尖刻的眼神所视之下，陈小歌觉得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起了层鸡起疙瘩。
顾旻遇好像注意到她细微的不自在，默默用手轻轻摩挲了她的小臂。
他掌心的灼热传到她的肌肤，莫名带着安抚的意味。
“是不是穿得太少了。”他靠近她的耳边，压声问道。
陈小歌觉着，此时此刻，如果眼神能造成实质性的伤害的话，林佑芳的眼刀子已经把她的脸看出几道破血的伤口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