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辉将阿萒抱到大床上轻轻放下,他亲昵地靠近她,正要吻上她的樱唇房门却突然被打开。
阿萒看过去,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这人修眉朗目,面容莹白,像是个儒雅的书生。
季辉懊恼地叫了声大哥,又叹气道:
“好不容易来了个可心的小美人,就不能让我先尝尝鲜吗?”
那男人只微微扯出一抹笑,说:
“不要淘气,自然有你享受的时候。”
他说完向阿萒点点头后便出去了。
季辉起身将阿萒拉起来,牵着她的手跟了上去,在她耳边轻声说:
“这是我大哥,他需交代些规矩,不用太久的。”
阿萒轻轻点头,跟着他走到正厅,见刚才那人坐在主位上,二爷坐在左边,杜鹃站在一旁。
那人等他们进来后说:
“都坐下吧,不过是按例跟你们聊聊天,无需拘谨。”
三爷过去坐在二爷旁边,杜鹃和阿萒也在右边下首挨着坐下。
他神态温和,声音清澈,说话时候娓娓道来,让人忍不住想仔细听他说些什么。
“先给二位介绍下咱们这儿大概的情形吧。霞姐虽是老板,具体事务却是不管的。”
他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指指二爷和三爷,说:
“我们三个都是霞姐的亲弟弟,这里的人习惯按排行叫我们大爷、二爷、三爷。他们两个刚才你们已经见过了,我叫沈云辉,是大哥,也是这里的总管。
老二仲辉主要负责护院,姑娘们想外出需跟他说,由他分派龟公陪着;晚上有客人惹是生非或是姑娘们惹了麻烦也告诉他,让他帮着圆场。
老三季辉管着你们的日常起居和接客的安排,偶尔有个头疼脑热想请大夫,或是有了相熟的金主需预留客房找他安排便是。若他们解决不了,也可以来找我,实在有女儿家不好意思说的,也可以去找霞姐。”
杜鹃和阿萒都点头说明白了。
他见两个少女都十分乖顺,满意地继续说:
“如今京城的青楼几乎都开在碧云池畔,其中最大的有三家,我们醉乡苑占了东边最好的位置,缀锦楼在西,神仙居在北。
我们三家青楼各有特色,缀锦楼喜欢走风雅路子,惯常爱捧些色艺俱全的才女,去那里的多是文官和世家子弟。
神仙居的老板原是我们这的花魁,她家不只有姑娘还有小倌,那里专接各种有特殊喜好的客人,我们这有不愿接的生意都是往那边送,或是请人过来出台。”
季辉这时候接话说到:
“日后若有那些难缠的客人只管往那边送,保证收拾得服服帖帖,你们可千万不要为难自己。”
云辉看两个少女只默默乖巧点头,并不抬头看他,便又问:
“你们二人叫什么名字?可有什么技艺?比如琴棋书画之类的?”
阿萒转头看杜鹃,她微微颔首,意思是照实说。
杜鹃先开口,回答到:
“我叫杜鹃,会弹琴。”
阿萒也学着她的样子说:
“我叫阿萒,学过几年琵琶。”
仲辉出去拿了琴和琵琶进来,又让仆役摆了桌椅。
云辉说:
“那便来试试吧。”
还是杜鹃先起身坐在桌旁,她伸出莹白柔荑,熟练地拨了几下琴弦,见音调都准,便抬眼看云辉。他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她低头想了想,又向着窗外凝视片刻,心下有了计较,选定了曲子便开始弹奏。
她玉手一拨,似天光初绽、万物苏醒;指尖轻抚是暖风吹送、冰雪消融,江河过处皆是秀丽山川;调声渐起是莺歌燕舞,是百花争艳;琴音转急似踏春少女追着彩蝶翩翩起舞,流连忘返;就在人心驰神往时曲子骤然减缓,那佳人再难觅踪迹。
一曲已罢,众人都没有说话。
阿萒是心中感叹,自从姚阁老故去,她们都少有练习,终究是生疏了。沈家三兄弟却是沉溺与琴声一时没有回神。
片刻后还是云辉先开口称赞说:
“琴音略有滞涩,想是近来不曾练习之故,但过往打的底子好,这技艺着实出众,只怕是盛产才女的缀锦楼也难得这样的妙手。技艺也就罢了,难得的是十分应景,弹奏间大气端方,不知杜鹃姑娘师从何人?”
杜鹃的琴是卫七娘和秦丝一起教的,她不愿多谈,便回答说:
“是家母所教。”
季辉也觉得稀奇,问:
“不知你娘亲是何人?”
杜鹃淡淡说:
“家母乃后宅普通妇人,不便提及名讳。”
他们自然是不会信的,却也没有刨根问底。
云辉说:
“过几日有位贵客会来,他是极为风雅之人,甚爱琴音。杜鹃姑娘这几日好好练琴,先不用接客,等贵客来了献上一曲吧。”
杜鹃瞟了阿萒一眼,阿萒回了个让她安心的眼神,于是杜鹃点头答应下来。
云辉立刻叫来仆役重新给杜鹃安排一处安静的院落,又吩咐好生照看着。
杜鹃跟着仆从下去之前,他叮嘱说:
“若有其他拿手曲子也练习练习。”
杜鹃点头应了,有些不舍地看了阿萒几眼才离开。
季辉见阿萒盯着杜鹃离去的背影,一副娇怯怯的模样,便捧了琵琶到她身边安慰说:
“你别怕,弹不好也没事。”
阿萒接过琵琶,轻轻点头。
她日日忙着做针线活攒盘缠,也是许久没有练习过了。娘亲说过演奏需要身心投入,刚才杜鹃应和着满园景色弹了一曲《阳春》,她略略思索,便也有了计较。
杜鹃容貌秀美、举止端庄温柔,她的琴声也是一般的大气沉稳,阿萒则是娇柔妩媚,在座三人以为她必然会弹奏些婉约的小调,都神情放松的侧耳倾听,季辉甚至还端起茶盏慢慢品了起来。
阿萒起手拨弄几下便是一阵扫弦,让人想起野兽猛禽锐利的双眼正四下寻找猎物;曲子忽而又平缓下来,似一幅写意山水——白云碧空、垂柳依依,湖面粼粼水纹是天鹅在其中悠闲地游来游去,荡漾出潋滟波光,其中一只忽而展翅向空中飞去。琴声突然转急,一只红嘴红爪的雪白色海东青破空而来,它挥动着羽翅,利爪抓向天鹅。
阿萒左手吟挽,右手快速扫弦,仿佛那天鹅正左右躲闪,而海东青穷追不舍,在空中盘旋翱翔。她拨弹的速度越来越快,嘈嘈切切的声音仿佛就是海东青跟天鹅在激烈缠斗。那铮铮琴音将异常凶猛的海东青描绘得活灵活现,铿锵之声不觉于耳。琴声戛然而止再起来的时候又趋向舒缓,正是处于劣势的天鹅奋力避开。
接下来琴声快慢交替,听的人时而希望那海东青快些将天鹅擒住,时而又期盼那天鹅能避开追击,险象环生的博弈里听者的心也被牵引着不得放松。
最后琴音回归平静,天地一派安宁祥和,不知是那海东青拿住了天鹅,还是天鹅得以逃脱。
阿萒停下手中动作,曲终,四下安静。
她觉得自己就是那被海东青追击的天鹅,一直奋力反抗却不知是否能逃脱升天。
过了许久,倒是仲辉先开口。
“没想到你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倒是能驾驭如此难的武曲。”
云辉也感叹:
“虽略显生疏,可这《海青拿天鹅》算得上最难的琵琶曲了,需要极高的技艺和繁复的手法,即便每日练习的人也未必能弹得这样好。最难得的是将海东青凶猛的气势和天鹅初始闲适的姿态与其后的奋力逃避都描绘得叫人如身临其境,全曲舒急相间,起承转合顺畅自然,引人入胜。不知阿萒的琴可也是母亲教的?”
阿萒抬头看他,点了点头,将琵琶放到一旁。
云辉虽不信她的话,也没多做计较。
季辉笑道:
“今年咱们这是要出双花魁了。”
阿萒脸上没有丝毫喜色,季辉将她抱在自己膝上坐着,问:
“怎么小美人不高兴?”
阿萒好一会儿不回答,季辉挑起她的下巴想亲她,她不好避开,只得开口说话,以图避过。
“当了花魁又怎么样?琵琶弹得再好也是要以色侍人。”
季辉笑答:
“你生得这样美,真真色艺双绝。若得了花魁可跟普通姑娘不一样,多少人要看你脸色行事,好些客人不想接也是可以的。”
云辉也说:
“听你的琴声可知你表面柔弱内里却是坚韧的性子。别人或许是以色侍人,你完全有资格让男人拜倒在你石榴裙底起不来。只是光有这一手高超的琵琶技艺还远远不够。”
阿萒看着他,将信将疑。
他笑得好看,说:
“你放心,从现在开始我们会用心调教你。不管你信与不信,好好学吧。天鹅与海东青实力悬殊,若要逃脱非得会些手段才行。”
阿萒不语,云辉与两个弟弟相视几眼,似达成某种协议。
季辉便笑着将阿萒从自己膝头扶了起来,他拉着阿萒的手,一路送到门口,说:
“咱们这园子西北角有个一进的小院子,是我最喜欢的地方,平日从不让人进的,阿萒便去住那里吧,我让人带你过去。”
阿萒松了一口气,想是他们也看中了自己的琴艺,需自己在安静的地方好好练习,便也没多想,跟着仆从便下去了。
阿萒在姚府虽然不受待见,到底也是多年养在深闺的小姐,从三兄弟的院子出来走了好远也不到自己的住处,等她觉得两腿发软就要受不住的时候带领她的仆从终于在一处小院子停下。
她跨进院门便是满眼郁郁葱葱。这园子格局非常简单,进门两边回廊,中间的庭院草木葳蕤,左边还有假山池塘,池中艳红的锦鲤游来游去,右边有石桌石凳,野趣十足。这院中也不知道种了什么花木,风吹过便有淡淡清香,叫人神清气爽。
回廊尽头是座三层高的小楼,一层有书桌书架,茶桌矮几,还有贵妃榻;二层是卧房,里面的睡榻十分宽大,地面铺着厚厚的地毯,两面的轩窗垂帘是上好的菱纱。阿萒推窗远望,碧云池的美景尽收眼底。三层却只有桌椅,四周的窗一打开便是露台一般,想来夏季定十分凉爽。
仆役将阿萒领过来便回去复命,有两个婆子伺候她梳洗,不一会儿又有人送来上好的胭脂水粉和鲜艳的衣裳首饰。
阿萒也无事可做,便坐在窗前练琵琶,心中盘算是不是可以求三爷让杜鹃也住过来。
到了晚上,阿萒刚刚想歇下,沈家三兄弟便一起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