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沉沉知道“湮家”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家庭,很早之前就存在了,最初的祖宗貌似是前朝的某位公主,承蒙福荫出过不少大人物,但万事盛极必衰,不知从什麽时候起,湮家出现了一种怪现象,那就是後来的子嗣,身体状态一代比一代差,容易得各种怪病,还会出现各种幻觉,好似被人诅咒一般。
太姥姥是活得比较长久的湮家人,高龄六十三岁,湮母说,她去世前的那一个月里,整日心神恍惚,眼睛盯着某处,嘴里一直嘟嘟囔囔着:“来了,来了……”因为平日里她精神也不是很好,所以大家都没把她的话当回事,於是很快,她就死了。
一个月前湮沉沉就是为了去追悼太姥姥,跟父母回的老家。
按照规矩,湮家长辈去世,所有小辈都必须在遗体身边守三天三夜,直到死者灵魂彻底抵达极乐世界。第一次看到死人的沉沉其实有点害怕,那几天她都黏在湮母身边,哪里也不敢去,晚上睡觉的时候她也挨着母亲,但就在第二天晚上,发生了一些事。湮沉沉跟着母亲打地铺,半夜睡得迷迷糊糊时,总感觉有一双手在摸她,然後有什麽东西压在她身上,她快喘不过气来,於是就转了个身,睁开眼的那一刻看到了那最惊魂的一幕!
原本好好躺着的太姥,不知什麽时候坐起,那一双浑浊无光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她!
当场湮沉沉就吓得尖叫,然後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接下去的事,就是如开头一样,她的世界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她经常梦到一个“男人”,梦到自己到了一个暗得不见五指的地方,然後那个“男人”不停的强迫她性交。
湮沉沉将这一切都跟父母说了,听完,湮染和曹卫东都沉默了。
半响,湮染才重重地叹出一口气,无力道:“他终究还是来了……”
湮染揉着湮沉沉的头顶,怜爱又心疼,不知该如何开口告诉她一些事。
她曾经以为湮沉沉是幸运的,能够健健康康成长到二十多岁什麽都没发生,结果是她太异想天开了。
她的孩子非但没能逃离这种怪现象,出的状况反而更令人匪夷所思……
湮染仔细地观察女儿的脸蛋,娇嫩软儒与寻常一致的可爱,只是那双圆溜溜的杏眼中,多了一抹细微不辨的明艳春色。
身为人妻的湮染实在太熟悉女人为什麽会有这种反应了,她抓住沉沉的手,问道:“沉沉,老实告诉妈妈,你还是处女吗?”
“……”
湮染的问题太突然了,湮沉沉始料未及,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她尴尬的往曹卫东那边看了一眼,然後才微不可即的点头。
那一晚来了大姨妈,他没有彻底进去,所以她还是吧……
“那就好,那就好……”湮染喃喃念叨,忍不住心疼的将湮沉沉搂进怀里,“沉沉你一定要记住,你的名节很重要,身子绝对不能交给‘他’!”
“他?他是谁?”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我们湮家祖上,欠了一个人……”
湮家曾经是个大家族,祖上世代为官,富贵一方,就算朝堂动乱,皇帝换了一个又一个,湮家的地位始终都不曾动摇过。地位和权力总是伴随着杀戮和阴谋,湮家自诩书香门第,但暗地里也干过不少引人非议的事。
很多人都在说,湮家之所以能显赫至今,完全是靠着与皇室的姻亲,最鼎盛的时候,湮家人非但位极人臣,还官拜右相,任了大司马之职。
古时候,一个家族的爵位是世袭制的,而且传男不传女,传嫡不传庶。在当时湮家人丁兴旺,单单是长房这一支就有五个儿子,三个女儿,更别提下面还有诸多旁的繁枝茂叶了。
当时的家主湮老爷是个风流成性的人,人老了就难免犯糊涂,在七十古稀之年,他居然还想将一个刚娶进门的貌美小妾刘氏提为平妻,各房自然是不同意的,更何况这刘氏嫁进来的时候还带着一双儿女,小女儿不过才九岁,但那大儿子却已是弱冠之年了。
妾一旦被提为平妻,她的子女自然也有资格世袭爵位,而且当时的湮老爷独宠刘氏,对她的子女也是处处维护,这一切落在正妻谢氏眼里,就成了彻骨的恨嫉!
於是某天,趁着湮老爷外出公差,刘氏长子求学之际,那谢氏居然擅自做主,找了几个凶狠的大汉,将刘氏和她的小女儿掳走了。
谢氏本意是想将她们两个妇孺卖到穷山僻壤,再也回不了湮家,没想到那些掳人的大汉,见刘氏貌美,起了色心,想要轮奸她,而刘氏性格刚烈,宁死不屈,直接一头撞死在了墙壁上。
那几个大汉是专做拐卖人口的贩子,见惯了生死,出了命案非但不怕,甚至还继续猥亵刘氏的屍体,一直到刘氏彻底变冷变硬为止。
事後,他们怕事蹟败露,於是又将角落里小女儿灭口了,杀人的手段残忍至极,那小女孩不过九岁,竟被活活分屍碎骨!
第二天,刘氏的屍体出现在了湮家的大门口,赤身裸体,面色青黑,她身上的伤痕刺目,连腹中的肠子都被拉出来了,长长的拖曳在地,一看就是遭到了非人的淩虐!
湮家众人被吓得面色发白,尤其是谢氏,见到刘氏死不瞑目的那双眼,直接晕了过去。
湮老爷得知此事,连夜赶了回来,悲痛欲绝,泣不成声。而那一同回来的刘氏长子,则是痴傻了一般,跪在刘氏身边,默默流泪,泪水沿着脸廓滑进颈项,沾湿了雪白的衣襟。
但是哀伤不过一刻,那长子哭了一会儿,仿佛领悟了什麽一般,突然站了起来,指着在场的人,狰狞嘶吼。
他骂,湮家人都是一群禽兽,刘氏为人善良正直,而他们却处处排挤!
他骂,湮老爷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贪恋刘氏美貌,不顾意愿强取豪夺!
他还骂,大房谢氏,心狠手辣,连他那九岁的小妹都不愿放过……
谢氏找人贩卖刘氏母女,做得神不知鬼不觉,除了几个亲信压根没人知道,但那长子却不知从哪里看出了破绽,一口咬死了就是谢氏所为!
所有人都忘不了当时刘长子仇恨到扭曲的脸,书生高瘦纤细的身子像是一座高耸铁塔屹立在人前,用最毒的语言发泄心中抑制不住的绝望、崩溃和仇恨——
他说,他即便是做鬼,也要让湮家的人不得好死!
今日,湮家人让刘氏一族血脉断尽,那麽他日,刘氏一族必在湮家人身上再次永生……
那男人发完毒誓,就彻底消失不见了,而湮家人却还震惊在那人的话音中,心中忐忑不安,毕竟他们在刘氏生前,的确对她做过很多坏事!
他们怕,那刘长子,日後真的找他们复仇!
於是,就这样殚心竭虑的过了很多天,结果什麽事都没有发生,反倒是那刘长子,没过几日被人在城外的乱葬岗发现了他的屍体。
他死的模样比刘氏更凄惨,身体里的五脏六腑都不见了,整个人只剩下一层肉皮,如破布一般,被人丢在了荒郊野外。
这下,整个湮家人都松了一口气,心想这刘长子不过口头威风,实际上没钱没势,还手无缚鸡之力,脱离了湮家,连个容身之所都找不到,还想找他们报仇?
简直可笑至极!
湮家人轻蔑,不屑,继续过着他们的逍遥日子,尤其是谢氏,更是春风得意,因为湮老爷经过刘氏这一遭,身体已经不行,终日缠绵病榻,就快去了。
湮老爷这一走,世袭的爵位就必定是她的大儿子的。
刘氏一家三口的惨死,仿佛惊不起这沉屙世家的一点风浪,很快就被人遗忘了,但是老天好像并不打算就此甘休。
没过多久,谢氏的长子突然在外出巡游的途中离奇死亡了。那原本驮着人的马,也不知受了什麽惊吓,竟突然疯癫奔跑了起来,待所有人反应过来追赶,那边已经连人带马一起,掉下了悬崖,摔得粉身碎骨!
谢氏听闻悲戚不已,但她还未伤心多久,她剩下的几个子女又接二连三的出了事。
首先是最小的一个女儿在众人眼皮底子下离奇失踪,第二天被人发现断了手脚,丢在柴房的杂物堆里。
再次是她的次子,突然误事毒药,口吐白沫而亡。
最後是她那些从娘家带来的丫鬟,痴傻的痴傻,疯癫的疯癫,个个癫狂邪魔,已然不似常人……
谢氏急得求仙问法,请遍了高僧护法,也找不到源头,湮家的人还是在一个个的离奇死去,最後连卧病在床的湮老爷也不行了,某日深夜入睡,再也没有醒来。
看着原本偌大兴旺的家族,变得伶仃萧条,湮家人这才反应过来,是不是那日,刘长子的毒誓开始应验了?
刘长子的死或许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就在所有人都感到绝望之际,有位粗衣布鞋的道士敲响了湮家的大门。他告诉湮家人,家里这是被怨灵缠上了。
怨灵,指被人杀害或者非正常死亡的人的魂魄,还未过完阳寿便沦落阴间,因此怨气极重,怨气聚集不能散,久而久之就成了“灵”。
那日刘长子切腹自刎,掏尽体内五脏,以此为祭品,对湮家的所有人下了一个诅咒,这个诅咒阴狠至极,只要身上流有湮家人的血或是与湮家有关的人,都将不得善终!
所以这就是为什麽湮家人身上,总是会发生一些离奇的事故,寿命如此之短的原因。
要不是那好心的道士作法镇压怨灵,恐怕湮家真的要绝户了。
“他现在是又要回来报仇了吗,所以才经常出现在我梦里?”湮沉沉趴在湮染的怀里,她冷不住开始颤抖,全身都发凉。
如果母亲说的是真的,那麽她一个月来,不是在鬼门关走了好几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