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二十余载,工作后同居三年,两人日子过久了,不论在生活上还是在工作上,颇有些“老夫老夫”的默契。
有一次,两个农民在河流旁边准备抽水灌溉农田的时候,突然发现漂来两具尸体——骨架堪堪挂着残破的血肉,眼珠和内脏不知所踪。村民吓地当场尿了,随即撒开腿狂奔,回过神来才记起报警。随着异控局的介入,暴雨在邽山附近的地脉检测到蠃鱼活动的痕迹。局里马上就要调配人手处理此事。此时的燕秋山因工作认真负责,外勤考核成就拔尖,颇得风神负责人青睐,他正有意将燕秋山培养成接班人,“重用之下必有加班”,于是安排燕秋山带领一队风神到邽山探查一二。知春也在其中,风神们一见他们两个又在一起出任务,都纷纷识相地“离他们远点”,省的被不动声色地喂一嘴狗粮。
一小时后风神们抵达邽山,这里植被茂密,地衣和青苔爬满了岩坡,高大的树冠甚至交织在一起,树林外阳光灿烂,树林里阴冷幽暗,粗壮的树藤互相交织,远看像一群蛇在紧紧交缠。燕秋山打头进入树林,嘱咐风神们提高警惕万分小心后,一行人朝树林走去。
林间除了脚步的沙沙声和间或传来的几声鸟鸣外,寂静得仿佛没有一丝活气。一只小麻雀停在树枝上,眼里闪着恶毒的光芒。自风神们踏进林子的那一刻起,饥饿感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它。它张开翅膀,像要飞走的样子。可是那翅膀竟慢慢拉长变宽,原本褐色的羽翼慢慢加深成黑色,同时小小的麻雀身体膨胀起来,鸟头扭曲变形成鱼头,所有羽毛都褪成鱼鳞,泛着银色的冷光——正是蠃鱼。
距离大混战已经过去三千年了,随着赤渊火灭,蠃鱼等妖物当然风光不再,妖力稀薄到连平时维持自身的形态都成问题。它们一直待在这片林子里,占着邽山地脉的灵气,以一切动物为食,吊着自己的命。前两天有不知死活的两腿生物误闯树林,倒是给它们开了顿荤。两脚怪物的肉滋味不比林中的野猪和狐狸,反倒是眼珠和内脏不仅滋味不错,还有些滋补的功能——蠃鱼形态能维持地比平时久些。这只蠃鱼发现了更多两脚怪物的踪迹,馋的浑身每一片鳞都叫嚣着饿。它用嘴咬下翅膀上一根黑色羽毛,黑色羽毛瞬间消失,出现在另一只栖在水边的蠃鱼身边——这是它们独有的交换信息的方式,它在通知同伴猎物已经落入陷阱。
缀在他们身后的那只蠃鱼振起翅膀,在树冠附近盘旋。风神外勤们何其敏锐,燕秋山和知春对视一眼,朝对方点了下头,随即往传出声音的方向奔去。妖物见猎物上钩,扑腾着翅膀把他们往河流边引,打算趁这些两脚怪不备,将他们全部拖进水里泡泡再吃。
蠃鱼停了下来,生怕风神追不上来似的在河边刨了会儿地,然后钻进河里不见了。风神目力所及之处,他们终于看清楚这妖物的尊容——长着乌鸡翅膀的水滴鱼,真丑!
随即,异物破水而出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嘶哑难听的鸟叫声传到风神们的耳朵里,他们纷纷握紧手中的秘银枪,随时准备把丑妖怪爆头,出乎意料的是,他们连“丑妖怪”的羽毛都没瞧见,反倒是一窝带壳的蝌蚪扑向他们。外勤们扣动扳机,秘银子弹炸出一片炫目的白光,可是扑杀的速度远远比不上“蝌蚪”们上岸的速度,已经有逃过秘银子弹网的“带壳蝌蚪”窜到一个外勤的身边,附在他身上,张开嘴露出淬了毒的尖牙——
知春甩出一枚细小的针,把那只险恶的小蝌蚪钉在地上:“小心!”
惊魂未定的小外勤涨红了脸,懊恼又感激:“谢谢知春哥!”
知春收回视线,一边对付“蝌蚪”一边往燕秋山的方向挪去,他俩对视一眼,大概知道这妖物和蝌蚪是怎么一回事——邽山有蠃鱼,其音如野鸭。蠃鱼一唤,潜在蒙水中的黄贝就会上岸杀人,蠃鱼食人眼珠和内脏,不论死活一概视作大补料。燕秋山把金属融成一张细密的网护着外勤们,犹如家里防蚊的纱窗——只不过燕秋山款的“纱窗”带电,能把“蚊子”烤焦。维持这张“电纱窗网”对特能消耗巨大,所以必须速战速决。知春和燕秋山心有灵犀般一个往河边的石头走去,一个割破手指把血往河里滴。
“贪吃的蠢鱼。”放血的燕秋山面无表情地想。水面泛起涟漪,是“长着乌鸡翅膀的水滴鱼”无法抗拒鲜血的诱惑,循着血腥味被“钓”上来了。燕秋山瞅准它张开泛着腥臭的大嘴朝他咬来的那瞬间,左手快准狠地将锋利地匕首插进它的喉咙,右手割下它的舌头,将它变成了条又死又哑的泥鳅。
这边解决完,他立马转过身去找知春。他心里涌上一阵不祥——不对劲,以知春的武力值,一旦发现妖物的踪迹,刀灵甚至不用追到它面前,都能隔着五十米割断它的脖子,知春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那石头确实属于另一条体格小些的蠃鱼的老巢。燕秋山绕过石头,在那妖物的尸体旁边发现了昏迷不醒的知春,他心率立马飙到一百八,疯了般跑过去抱起一身血的知春,一边心急火燎地喊他的名字,一边手止不住地颤抖,拨开他的衣服检查他的伤口。奇怪的是,知春身上除了擦伤,并没有受致命的伤,也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可任凭他怎么叫,知春都没有反应。这是燕秋山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如坠冰窟”、“遍体生寒”——他怕极了知春离他而去,稍微提起那个字,心脏好像被无数把刀翻搅过一样,疼的痛不欲生。
随着蠃鱼的死去和秘银子弹的攻击,那些带壳的蝌蚪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外勤们稍微松下一口气,就见燕秋山眼眶通红地抱着知春,把他轻柔地放在车座上,然后踩着油门,飙出脱离地心引力的速度往最近的医院开去。反应过来的外勤立马钻进车里,一边打电话通知善后科“清场”,一边跟着燕秋山去医院。
他们到的时候正看见燕秋山整个人弓着背,坐在急救室外,把脸埋在双掌里。平时强大沉稳的人此刻显得无助又脆弱,仿佛一句话就能压垮他的脊梁。风神们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嫂子肯定没事,秋山还是先吃饭,他醒来见你这样肯定心疼。”
燕秋山毫无反应,仿佛和椅子融为一体,像尊一动不动的雕像。
时间流逝着,随着急救室的门打开,燕秋山身上的开关仿佛也被打开了。他一个箭步上前,开口沙哑:“他怎么样了?”
“病人身体没有大碍,轻微脑震荡,休养几天就好了。”
燕秋山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听到这话恨不得立马进去陪知春躺着。他以前从没觉得等待是一件很磨人的事情,直到这次他等了两天才等来知春苏醒,才体会到食无味,寝难安,一心挂在那人身上,盼他无恙的滋味。
知春醒来后,燕秋山马上下楼买了一份粥,边喂他边问:“当时发生了什么?你昏迷了两天,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燕秋山顿了顿,没了话音。
知春苍白着脸靠在床头,穿着蓝白条病号服显得单薄又虚弱。他敏感地听出他的未竟之言,然后伸手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腰间,说:“蠃鱼狡猾。杀死它后如果没来得及割下它的舌头,就会陷入幻境。我被魇住了,意识像被关在一间小黑屋里,横冲直撞怎么样都出不去。”
——我在幻境里看见爸爸妈妈过世了,我的刀身碎了,我成了幽魂,徘徊在你身边。我能看见你,触碰你,亲吻你。可是这世上没有别人能察觉我的存在,镜子里倒映不出我的影子,你眼里再也看不见我。后来你历尽千辛万苦想方设法地修复刀身,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你没有心情好好吃饭,半夜惊醒再也无法入睡,身体不好,犯了胃病。我只能在旁边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明明知道这是幻境,可那痛苦和窒息像真实发生过的一样,真切得令人肝胆俱裂。知春没有跟燕秋山说实话,爱生忧怖,他怕他担心,怕他浪费心力安慰因这莫须有的幻境而伤春悲秋的自己。
只是无法宣之于口的恐惧实在无法排解,便统统化成了粘人的亲吻、拥抱和爱抚,仿佛这样,才能证明他们依然好好地在一起。
(注:灵感来源《山海经》异兽蠃鱼:邽山,蒙水出焉,南流注于洋水,其中多黄贝;蠃鱼,鱼身而鸟翼,音如鸳鸯,见则其邑大水。
文中借了异兽蠃鱼的设定,除此之外一切都是瞎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