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见风听风--《皇后大道的听众》(结局)

正文 见风听风--《皇后大道的听众》(结局)

七月一号,钟显声作为警队一员,出席交接仪式。

旗帜交换,一个时代落下,一个时代开启。查尔斯王子在大雨倾盆的天气辞别本港,盛大烟花谢幕,又回到日复一日的平静生活。

钟显声仍然像个机械表,有规律地、不停息地转动。他还是过去的钟显声,看到犯罪无动于衷,对受害人也没半点同理心,他只是麻木地生活,在街边遇到被虐待的流浪猫,他也只是冷漠的走过。

总署应酬多过从前,有次他和何sir在饭局见面,何sir问他:“总署如何?是不是有很浓的官僚主义?”

“也许。”

钟显声感知不到。

他一直是个绝对理性,绝对克制的人,不论在什么样的环境下,他都可以很好适应。

因为他从不用融入。

何sir说:“O记现在就好难,贼都被你抓光。果然,黑社会一失业,我们这些差佬也要失业。”

钟显声说:“不要气馁,以后路还长。”

雨在窗外寄寂地落下,霓虹灯被晕染开。

何sir递烟给钟显声,“你身上看不到半点年轻人的样子。”

钟显声说:“我从小就这样,考试拿第一名也不开心,公公去世也不伤心,我怕自己会犯罪,所以报考警校,让警察的责任束缚我。”

可是宝珍令他失控,不止一次。

有同僚喝高,放嗓大唱: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好似花儿开在春风里。

宝珍是邓丽君狂热歌迷,1995邓丽君病逝的新闻爆出,她哭了整整一晚上…

酒桌上那人不知道自己的歌声难听,仍在唱。

“在哪里…”

“在哪里见过你…”

温哥华。

段保宁做律师做上瘾,在温哥华开了间律师所,专为华人服务,在香港扮演他妻子的美洁也飞来温哥华同他作伴。

宝珍在社区大学重修心理学。

她没有伴侣,没有子宫,无牵无挂,只有手上一枚沉甸甸的钻戒,是她爱自己的象征。

她结束课程,去律师所帮手,段保宁不在,美洁看店。

她在律师所放磁带听。

美洁以前和宝珍钟显声做邻居,常常听到宝珍叫床的声音。

有时痛苦,有时婉转。

比起楼上那对常常争吵的怨侣,宝珍和钟显声家里很安静。

“你想他吗?”

宝珍用一段往事回答美洁:

“去年电影甜蜜蜜上映,我和他去戏院,我看到结局,哭得窒息过去,他不明白我为什么哭。”

钟显声没喝酒,开车回家,自己开一瓶威士忌喝闷酒。

他对着窗影举杯,屋外夜色不散。楼上那对又在争吵,吵了整整三年,还不分手。

旁人的事,和他无关。

今天有人唱甜蜜蜜,他记起去年和宝珍去戏院一起看甜蜜蜜,结尾李翘在警局认出豹哥尸体时,她哭得比张曼玉还厉害。

钟显声觉得女人多情又冷酷,宁愿为虚构角色泪流满面,也不肯对身边人施舍半分真心。

香港天气越来越闷,即便在屋中,都感受得到密云压过来的紧迫。他喝罢杯中酒,去浴室冲凉。

“男人好可恶是不是?不爱你的时候折磨你,爱你的时候还要折磨你。”宝珍对美洁说。

美洁认可地点头。

宝珍关掉录音机,接着说:“他们觉得伤害过你,给你买钻戒,买玫瑰,给你身份地位,你就要爱他…我看电影时真的好感动,豹哥可以为李翘纹一只米奇在身上,我叫他纹一只叮当猫,他当我说玩笑话,骂我痴线。果然,电影里都是骗人,现实世界哪有痴情仔。”

“钟sir看上去就是没什么感情的人,真搞不懂你怎么会爱上他。”

“或许是少女时代一见钟情。”

在她为Leslie疯狂流泪,无限迷茫的那一夜,她撞上他腰间的配枪。

他没有像其它路人那样,因为她的冲撞而愤怒。

宝珍在最热情的年纪,被他的冷静与克制吸引。

后来才明白,他只是个没有情绪的人而已。

钟显声脱去衬衣下的防弹衣,舒展浑身肌肉。他时时刻刻都在提防罪犯,时刻都穿着防弹衣,防弹衣常常勒得他无法透气,胸膛发紧。

他不会因穿多一件防弹衣而窒息,可窒息感如影随形。

他冲完凉,挂一件浴巾在腰间。

浴室的镜子蒙上水雾,他用手掌擦去,随着镜面一寸寸清晰,他在镜中的样子也明晰起来。

他右胸有一记不碍事的子弹印,是见习时挨的枪子,他因没穿防弹衣擅自执行任务,被上级当众教训。对于他来讲,被当众责骂是一件很屈辱的事。

因此他不愿提及这一处伤,也不愿展露于人,即便做爱时。

接着往下擦镜子。

他肌理分明的腹部也变得清晰。

至此,镜子上的水雾已经被除干净。

他漱口之后,便拿着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离开浴室。

他转身的时候,镜中倒映出他后腰上青色的叮当猫纹身。

钟显声接着喝酒,宝珍离开香港后,他每一夜都是酒徒。

“我现在真的搞不懂,从前怎么那样爱他啊…明明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也许因为他是警察,而我老豆是黑社会,所以很有刺激感…”

美洁感慨:“你不愧是修心理学的。”

“惭愧,我都不知他几时爱上我的,他很可怕,爱和恨一个人,面部是同样的表情,用的也是相同的手段。”

钟显声几时爱上宝珍,只有钟显声自己知道。

也许是1989年那夜在红磡她撞进他怀里,也许是隔年在日本。

他当时正在密切追踪段大海,段大海一家人冬天去日本度假,他也追踪到日本。

他在松原雪海中迷路。

段宝珍又一次从天而降出现在他面前。

她当时仍不知道他是警察,还很高兴地说:“好有缘,香港先生。”

他说:“我迷路了。”

宝珍当日梳着两条黑溜溜的麻花辫,穿滑雪服,娇俏地把手背在身后,对他讲:“你亲我一下,我就给你指路。”

“妹妹仔电影看太多,脑子看坏掉了。”

“那你就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咯。”

他怕被段大海的手下发现自己。

于是异国雪海,唇印落她额头,一个不慎,顺便把心也丢在她那里。

后来窃听段家,她每日清晨八点准时开嗓唱歌,他准点入场,隔着电波和维多利亚港,做她忠实听众。

她最爱其实是邓丽君,又怕辜负王馨平,唱完邓丽君,都要再唱一首王馨平。

89年之前她最爱的歌手是Leslie,Leslie宣布退出乐坛,她决心不再爱他,可偶尔一个人呆在家里闲得无聊,还是会不经意唱起:“人生路,美梦似路长。”

美洁仍是很好奇:“那你后来为何不爱他了?”

“他对我不好,我为何要爱他?”

“那你是如何在他身边呆这些年的?”

“很讽刺,后来我自己也发觉,对他的爱多于恨。”

“女人嘛…我同你哥哥吵架时,也好讨厌他。可我为他从大陆到香港,再从香港到温哥华。对了,你何时发觉自己其实爱他更多点?”

“那日皇后大道电车脱轨,我后来抵达现场,我其实就在不远处,但他当时太着急没发现我。我看着他满头汗水,逐个逐个确认,八十岁阿婆也不放过,我忽然觉得,他冷漠之外,也有点可爱。”

美洁没有见过那一幕,但只凭宝珍的回忆和口述,仍让美洁的眼角溢出热泪。

“那你何时回去见他?”

“你料定我一定会回去?”

“嗯,你爱他,他也爱你,不是吗?”

宝珍不说话,她只是转动手上的钻戒。

这只钻戒大有来历。

段宝珍命中带衰,十八岁时死老豆,被差佬当人质扣押,歌星梦中断,吸烟吸坏嗓子。

偏偏她自己也不争气,死差佬越折磨她,她越爱他,而且一世只爱他。

有一日她和钟显声做爱做到一半,他接到电话被警局叫走,留她一人在空空的房间里。她忽然觉得好委屈,耶和华不爱她,死差佬也不爱她。

她在钟显声的余温旁忽然明白,人生路,不过是美梦一段,噩梦一段,悲有时,笑有时。这一切都有期限。

爱情、男人,甚至香港这座城市,都比不上钻石寿命长久。

于是她当天就出门去订制了这一只钻戒。无人爱她的话,她爱自己到永远。

美洁说:“好大的钻石,钟sir送你的?”

宝珍说:“不是,我买给自己的。”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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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结尾废话几句

框架一开始就是这样,没有走故事线,而是写宝珍。

因为这一篇讲的是宝珍破开仇恨、感情的困局,所以结尾只到这里。

我一直认为有些故事是故事,有严格的故事线,需要开端和结尾,有些故事是歌,只需要聆听它。这是关于宝珍的一曲歌,你我有缘在这里听到她,歌是没有结局的。

要真的说结局的话。。。。。真的是想了很久,对于爱情来说,唯一的be是爱情消失吧,爱情不死,言情不be。宝珍和钟显声的爱情还活着,就不是be,但本篇正文内容到此为止。

还有一点大家评论提到的,不必为宝珍失去子宫惋惜,这是她自己的决定。子宫也好男人也好,失去它们并不妨碍她是个完美又完整的女人。

这个故事完整的故事线今晚放微博,看文觉得故事线乱的话可以移步微博去看一下,里面还有一些钟显声的视角和人物行为解释,因为这个故事里他只是个听众,对于他的描写过多,会破坏这首歌的传达,所以没有写在正文里。

另外本篇因为是97前香港背景,有出戏和用词不对且历史问题地方及时告诉我改正一下

宝珍再见,宝珍要越来越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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