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又一只的丧尸聚集在一起,发出可怖的嘶吼声,徒劳地伸出清晰可见到白骨的手掌,试图爬上眼前的这面高墙。
腐烂的黑红色肉块混合着淡黄色的脂肪随着动作不时地掉落下来,臭气熏天。
他坐在二楼的阳台上,望着楼下这一片挤满丧尸的空地。
有那么一瞬间,俞越以为自己回到了14岁,初次踏进黑帮的时候。
那时,他被关在地牢里,隔壁的房间就挤满了像这样的丧尸,有人给了他一把刀,告诉他在杀死这些丧尸之前不能离开。
前几天还是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豪门公子,此时却也只能像个疯子一样捡起刀残杀着这些早已死去的同类。
这样的生活从他十四岁就开始了,成为一枚被握在手心的“骰子”,训练、捕猎、杀戮。
从丧尸到人类,都是他的猎物。
莫绯和他在一起。
不同的是,他是被绑在椅子上坐着的,而她则神态安然,靠在在阳台的栏杆上,就这么着看楼下向着他们蜂拥着伸出手的丧尸们。
“姐姐。”他依旧像平时一样叫她,“你知道了。”
他用的是肯定句。
从睁开眼的第一秒开始,他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被拆穿的事实。
果然还是无法掩盖这件事啊……哪怕他在见她的第二次就已经放下了杀她的念头。
“你是骰子。”她说,“是不是?”
“嗯。”
“露台上的鸽子是你养的吧。是你用来联络同伴的是吗?”
“是。”他承认,又否认,“他们不是我的同伴。”
“所以你接近我,只是因为你想捕猎我。”她的眼睛转过来,桃花眼不复往日的明媚鲜妍,倒像是结了一层冰,“我是你的猎物。你想杀了我,或者把我卖出一个好价钱。”
“姐姐。”他说:“你是我的猎物,但我不想杀你,也不会卖了你。”
“撒谎。”她冷笑起来,“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骗我你是逃离帮会的,其实你只是出门寻找猎物,那几个倒霉鬼不过是你的棋子。否则,以你一个底层成员的身份,怎么会有枪?怎么能练出一手好枪法?还有尸潮的事,如果不是你收到了信鸽传来的帮会的消息,怎么能及时赶到来救我?”
“姐姐。不管如何。”他叹气,“我不会杀你,我只想爱你。”
“骗子。”她拉住他的手臂拽到了栏杆边。
楼下的丧尸们见到活物的靠近愈发兴奋起来,骚动着伸出手。
“看到那个红色蝴蝶结了吗?”
她指着阳台下方挂在栏杆底部的一个摇摇欲坠的破旧蝴蝶结说,“那是之前死在这里的人留下了。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
“是我杀的她。”她继续说:“一年前,我救了她,但她在我的水里下了药,把我卖给了城里的一个帮会。那是我唯一一次被关在牢里。”
“我被关在那个帮会的地牢里很久,最后还是逃出来了。说起来也是可笑,我能逃走的原因竟然是因为那个老大想单独上我,于是把我单独带到他的房间里。我就这么趁机会逃了出来,但是临走前,我把那个小孩带回来了。”
“我在这里杀了她,把她的尸体扔下去喂丧尸。”
“这就是骗我的后果。”
“我不信。”他没有被吓到。
她手中的短刀压在他的喉咙上,“不信?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给你看。”
“你不会的。”
“什么不会?”
“我不是不信姐姐会杀人,我只是不信,你会杀我。”他解释。
“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对你不一样?”她咬牙,“我最恨骗我背叛我的人。”
“姐姐,首先,我骗了你但没有背叛你。其次,你不会杀我是因为你像我爱你一样地爱我。”
他用的是陈述句。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她爱他。
反驳不了。
反驳不了。
这句绕口又啰嗦的话语在心头缠来绕去。她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说我不喜欢你?说我之前都是骗你的。
但她怎么可能不喜欢他呢?从前他们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她都是快乐而真实的。
她骗不了自己,更骗不了他。
她是那样地喜欢他。
她像是初尝情事的少女一般,沉迷于他给予的一切。从身体到心灵,都早已沦为他的俘虏。
“你走。”女人的手无法自已地颤抖着,那把向来无往不利的短刀此刻却始终无法再推进一步。
半晌,她颓丧地垂下手,觉得自己很失败,“你说得对,我下不了手。所以你最好走得远远的。”
“姐姐……”
“走吧,别让我看见你了。”她飞快地替他松开了绳子,“你这个仗着我喜欢你就无法无天的混蛋。带着你的那些鸽子和黑帮同伙走得远远的。”
“我可不是任由你予取予求的猎物,你别想再骗我什么。回去你的地方,这里不欢迎你。我也永远不想和你们这些骰子扯上瓜葛。”
少年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看着抹着发红的眼角远远跑开的女人。
那抹纤细轻盈的身影就这样迅速地消失在重重楼宇间。
她喜欢他,因此下不了手杀死他。
她不能杀死他,那么就只能远离他。
可是姐姐,你有没有想过,骰子也是有心的人类呢?
她为什么不能相信他是真的爱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