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牛魔哐当一声撞开了厢房的门，可怜的老门弹了三弹，快锈掉的铁合页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屋里边灰尘四起，直呛得人咳嗽。
小牛魔抹了一把被灰尘扑的更花哨的脸，一脚又把门给踹上。一双牛眼珠子借着窗外的电闪雷鸣的亮堂，到处胡乱的瞟。
这原是个里外两间的宽敞厢房，外间正对着门靠墙放着一张黑胡桃木的高脚条几，条几前边是一张雕花精致的带束腰八仙桌，两边各放着一把老式圈椅。八仙桌的正上方，挂着一副青松流水图，倒显得屋里庄严肃穆的很，可惜全都盖着厚厚的一层陈年老土。
小牛魔原本踢踢踏踏的步子被青砖石铺的地面掩盖了声响。他捂着鼻子掀开了簌簌落灰的门帘，进了里屋。里屋是个卧房，方方正正的摆着一张没了顶的大拔步床和一顶大衣柜。
说也奇怪，这房内处处是积灰落尘，唯独这张富丽堂皇的拔步床，虽然挂的帐子略有破损，可这床面上倒是一丝丝儿的灰都没有，床上还整齐铺着床单被褥，好似一直有人居住一般。
小牛魔挖坑累个半死，早就困得要命。这会儿见到这么一个神仙样式的富丽大床，也不做他想，登时甩开鞋子，扑了上去，和着一身的脏烂衣服，不一会就趴在锦被上打起了轻鼾。
不知道睡了多久，小牛魔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像是浮在云尖尖上。睁开眼一看，小牛魔唬了一大跳：自己竟然魂魄出了壳！
小牛魔对着自己四仰八叉的肉身，登时大哭：“格老子的，小爷我年纪轻轻，怎么睡了一觉就嗝了屁？古前镇的阿花还说要等我娶她呢，我这一死，她会不会直接跟前门的憨柱跑了？呜呜呜……”
“卧槽！四平街头上埋的银稞子难道要便宜丐帮的那群大傻子了吗？老子的银子啊！呜呜呜··……”
小牛魔正不着四六的胡乱哀嚎，突然从房梁上传来一人凉凉道：“吵死了。”
小牛魔心下大震，一仰头，看到房梁的雕花柱子上，隐隐约约有一个白衣人影，衣服料子看起来华贵的紧，有银线绣的暗纹。这人的面容却被阴影遮着，看不大清。
“你是打哪儿过来的，来我家里作甚？”小牛魔虽说吓了一跳，张口却仍是在诓人
“吵死了。”那房梁上的家伙仿佛就会这三个字，来来回回的说。不过这次他身子朝前边探了探，露出了面容。
待借着微光看清这人的脸，小牛魔直接呆愣在床上。这么多年爬墙扒屋，他自恃看过不少俊俏的后生和娘子，也跟着鬼刀六去青楼吃过花酒，甚至还自己悄悄在小倌馆开过眼界，也算是个阅人无数的主儿，却从未见过如此阴阳莫辨，面容瑰丽的佳人。这人眉头微蹙，眼睛清亮亮的仿佛能看透人的心底；面似朗月，光华皎洁；一双薄唇轻抿，唇形好似那桃花瓣，粉润润的，直叫人想好好疼惜一番。他就这么斜斜的侧卧在房梁上面，一只手拄着头，斜斜的看向小牛魔。一头乌黑的头发微微凌乱的散落在身侧。宽大的白衣垂在空中，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拂动。
小牛魔嘴巴合都合不拢，脏兮兮的手指直直的指向房梁上那人，咿咿呜呜的想说话，却发不出声。
“噫，口水都留下来了，真脏。”梁上美人儿再次开口，话还是冷冰冰的掉冰碴子，满是嫌恶。
“你是哪家的小娘子，怎能半夜来男人家偷看人家睡觉？”小牛魔回过神来，用破袖子胡乱抹了一把口水，“不过你长得俊俏可人的紧，小爷我倒是很有兴趣，倒不如之后跟了小爷，爷带你去逍遥快活。”
美人儿闻言，身形大震，一时不查，掉落下来。幸好半空及时调整了身形，待落到床上时还是一派风流的谪仙姿态。
“你你你！你这诨货！看看清楚，我是个爷们儿，才不是什么小娘子！”美人似是被刚刚小牛魔的话气歪了鼻子，刚落下就一改刚刚的冰山模样，话也稠密了起来。
居然是个爷们儿？
小牛魔从来没见过这般俊俏的男人，一时手痒，伸手在美人儿的脸上摸了一把。
“真嫩啊！”小牛魔看着美人儿的脸，回味着手上的滑腻感觉，呆愣愣的喃喃道。
美人儿气的歪了脸，伸手想要撕了这家伙的嘴，可一看他脏兮兮的身子，猛地停了下来。他不知道打哪儿掏出来一条绣着紫藤萝的丝帕，使劲儿地擦着刚刚被小牛魔摸过的脸，白玉样的肌肤一会儿就被被擦出来一道道刺目的红痕。
美人儿整理好仪容，又恢复了冷冰冰的姿态，不过配着脸上还没消下去的红痕，看上去倒显得没那么面若冰霜了。
“你占了人家的宅子，睡在人家的床上，还好意思说这是自己家？”美人儿又开始扎刀子，“你倒不如先担忧担忧自己怎么钻进肉身里还阳吧。”
小牛魔这才想起自己魂魄出窍的困境，一时悲从中来，复又泪如雨下，哀叹世道不公，痛骂阎罗无情，骂将起来。
美人儿扶额，似乎从未见过如此善变的泼皮，后又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好整以暇的看他自己唱独角戏。
小牛魔哭着哭着，突然回过味儿来：“你能看到我的魂魄，那你是人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