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九月，芮淙终于开学了。
原本和她搭班的陆仁被调去高三，换成了一位正直严谨的老教师。
起初芮淙还真的有点不适应，她和陆仁年纪相仿，又都不是什么正经人，打打闹闹惯了。可这位孙老师是连续十年的先进教师，不仅在一中乃至整个容城都是远近驰名，教学能力和手腕都令她望尘莫及。她在她面前常常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这不，明明她才是九班的班主任，而且她是教语文的诶！孙老师究竟为什么要来听她的课呀讨厌！
“昨天学的这篇找几位同学来背诵一下。一人一个段落。”芮淙昨天布置了背诵的作业，早读课又盯着他们背了一会儿，自觉应该不会在孙老师面前丢脸，便开始点人起来背课文。
芮淙先是点了一位成绩中上但十分努力的女孩儿，虽有点磕磕绊绊，还是完整地背诵下来了。
接下来又找了一个十分聪明的男生，他背得很快，只可惜背错了一个字。
芮淙听他们一字一句地背诵这篇《氓》直到最后一段，都十分顺利，也壮了胆，点了一个大家都意想不到的人。
“纪之宁。”芮淙走到他面前轻声唤道。
真不是她怂，纪之宁整日上课呼呼大睡，根本没人敢管。付伯言都和她打过招呼，让她对他先采取放任策略。
但她心中自有一番计较。今天早读她偷偷观察纪之宁，他虽然没有像别人一样大声朗诵，但也入神看了很久。可当纪之宁发现她在看他，他又冷冷把书一合，趴在了桌上。
她觉得纪之宁有在学习，每天上课睡觉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抗争和控诉。
整个班上没人敢和纪之宁做同桌，只有后座的林立推了推他的后背，心知肚明他不想醒，干脆踹了一脚他的屁股。
纪之宁愤怒地从桌上爬起来，瞪了他一眼，然后晃晃悠悠站了起来。
“干嘛。”纪之宁冷冷问道。
“背书。”芮淙直视他狭长的凤眼回道。
若换了别人，纪之宁肯定给她一个白眼，继续睡觉。
但是芮淙毕竟是班主任，而且……她长得还不错。纪之宁便多说了几句。
“不会。”
“你撒谎。”
芮淙此话落地，整个班的人都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了。
芮淙可不管那么多，她是个一根筋的，脾气上来了，什么场合都可以不顾：“早读的时候，我看到你小声背了！”
好吧，其实她也在撒谎，她只看到他认真看了。
林立在后面偷笑，纪之宁以往和芮淙接触不多，第一次碰到这么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主，心中也有些惊讶。
“不想背。”他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
“最后一段。前面大家都背了，就差你了。”芮淙死咬住他不放。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芮淙先背了四句，等他接下文。
纪之宁挑衅地看着她，等她背完，竟说道：“继续啊，我看你来背就挺好。”
“纪之宁！”坐在教室后面的孙老师再也看不下去了，拍案而起。可惜她前面没桌子，只能把手里的本子摔在教室最后靠墙的一排空桌上。
“你跟谁说话呢！跟芮老师道歉！”
这下换芮淙吓了一跳，她看着剑拔弩张的纪之宁和孙老师，意识到自己有点过于心急了。
纪之宁哂笑一声，把视线从孙若薇移向芮淙：“为什么要让我背这篇课文。这是讲给女孩儿听的，让她们别他妈犯傻！你应该多让她们背背，也许能少给我塞点情书。”
孙若薇已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芮淙则笑意渐敛，面对他用毫无温度的声音回道：“就因为你说出这样的话，才让你起来背。”
孙若薇对他怒吼道：“纪之宁！现在马上跟我出来！”然后捞起自己的凳子摔门而去。
令芮淙惊讶的是，纪之宁真的乖乖听话出去了。
芮淙稳了稳心神，对学生们露出一个甜美标准的八颗牙笑容，若无其事地说道：“好了～我们继续上课吧！”
林立坐在最后一排望着芮淙走向讲台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姜澄安忙了大半个月，今天终于能早点下班，便如获至宝般颠颠地跑到一中门口接芮淙放学。
他身形风流，又带着雷朋往自己的切诺基旁一倚，路过的女孩儿都三三两两笑闹着讨论他。
姜澄安对此十分受用，他自从恋上芮淙，好久没出去打猎，此刻过过干瘾也不错。
芮淙和同事一起走出校门，就看到姜澄安身着一件黑色衬衫站在车旁等她，胸前的扣子恨不得解到最后一个。
干脆别穿算了，芮淙在心里吐槽他，但还是和同事道别，向他走了过去。
“你是来我们学校门口撒满荷尔蒙的吗？孔雀先生。”芮淙白他一眼，“我们这儿的小孩儿可禁不起你折腾，不许招惹她们，听到没有。”
“天地良心！”姜澄安摘了墨镜，拉住了芮淙的手，“我可什么都没干，从我来一句话都没说过。”
芮淙笑笑，把包递给他正要上车，却听到身后突然传来保安的声音：“哎哎哎！那个小姑娘，说你呢！你怎么又来了？赶紧走吧！老师校长们都下班了！”
芮淙把迈上前座的腿又放下来，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大叔，您通融一下吧，我真的有事要找校长！很重要的事！我白天要上学，下了课才能来。”那个被保安推搡驱赶的小女孩儿带着厚厚的框镜，看起来十分瘦弱。
芮淙不假思索地走过去，姜澄安关上车门跟在她身后。
女孩儿听到高跟鞋的声音，转过头仰视比她高出一个头的芮淙。
“您好。”她对芮淙礼貌地鞠了一躬。
芮淙看她穿着五中的校服，便对保安交待了几句，让他先离开了。
两人带着女孩儿坐到了学校门口的花坛边，姜澄安站在不远处抽烟，芮淙把女孩儿凉凉的小手包在手里，又帮她推了推眼镜，温声问道：“宝贝儿，怎么了？我刚刚听说你要找校长？”
“嗯……”女孩儿点了点头，眼镜后浓密的睫毛像小刷子一样，“我找他有点事……”
“能告诉我吗？”芮淙把她的碎发别到耳后，“我也是这里的老师。校长很忙，要不你先和我说说？”
女孩儿犹豫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我的事太大了，您可能解决不了。还是不告诉您了。”
芮淙心中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她一转念，假装神秘地凑到女孩儿耳边，故意用气声说道：“你看到那边那个大哥哥了吗？他是校长的外甥。你先告诉我是什么事，我好去求他带我们去啊。”
女孩儿圆溜溜的眼睛在姜澄安身上转了转，似乎也觉得他来路不凡，终于松口道：“我叫白芷，是育华初中的学生……之前我考上了一中，最后决定去国际班，一中的老师说会给我申请贫困生的名额。可后来，老师又说，没法申请了……我家里没有钱，没有补贴我根本交不起国际班的学费……”
芮淙听得不甚明白：“那后来你去了五中是吗？”
“嗯……”女孩儿点头道。
“那为什么不选择普通班呢？你的成绩应该不错吧。”芮淙继续问道。
对于此事，女孩儿有些羞于开口：“因为……我想出国，带我妈妈治病……中院的大夫都说，她的病在国外才能看好……我想如果我将来考上国外的大学，拿到奖学金，就能带我妈妈看病了。”
芮淙点点头，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那后来怎么会去五中呢？五中也没有国际班啊。”
“一中的老师说，今年一中的普通班名额超了很多，已经是扩招了。而且没有贫困名额，普通学费对我的家庭也是很大压力。五中又刚好多出一个贫困生的名额，他就帮我联系了那里。”女孩儿复述道。
芮淙听完头昏脑涨的，她有点心乱，不好直接去找付伯言。只好先把自己的号码给了白芷，让她明天下课了再到这里找她。
纪之宁和林立磨磨蹭蹭现在才从学校走出来，林立一眼就看到芮淙在和一个瘦弱的豆芽菜道别，不禁笑道：“我们芮老师还真是关心学生啊，不仅早读观察你观察得那么仔细，现在连五中的学生都不放过！哈哈哈！”
纪之宁皱着英气的眉看着那边，瞥过那个背着大书包走路都晃的豆芽菜，目光落在芮淙目送她的背影上。
“烦。”他点了根烟，不耐道，“我他妈哪儿得罪她了，怎么就盯上我了。老孙还说要告诉我姐，到时候我又没好日子过了。”
“你姐回来了？”林立顿时来了兴趣，“那我到你家住几天住几天！”
“滚你丫的！”纪之宁踹了他一脚，“别他妈总琢磨着当我姐夫！我姐有男朋友！”
两人打打闹闹地经过姜澄安身边，姜澄安把烟扔在地上踩灭了。
天色渐暗，两人终于踏上了回家的路。
芮淙一路都在和陆仁发微信，姜澄安瞟了一眼问道：“怎么不直接问舅舅。”
芮淙望向窗外，有些出神：“没想好怎么问他。”
“陆仁怎么说？”
“他说，那女孩儿说的都是实情。只不过还要更复杂一点。本来林立是占了一个国际班的名额进去的，但林家的本意是让他上普通班，考国内的大学。恰好过了普通班分数线的白芷自愿去了国际班，两人换了一下，皆大欢喜。但纪之宁被塞进来的时候，偷了五中一个特招的名额，学校就把贫困的名额让给了五中。没了补贴。白芷家里负担不起国际班的学费，就去了五中了。”芮淙疲惫地说道。
“这件事他们办得太不漂亮了。”姜澄安听完也有些不满，“舅舅现在风头正劲，多少人盯着他呢。怎么能埋下这么大一个祸患。就算纪家不肯出这个钱，他们也该把她的学费解决了。怎么能让她现在还闹到一中来。”
“纪家可能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芮淙揉了揉太阳穴，“招生办的风格一向是欺上瞒下，有很多事付伯言也不一定能知道呢。”
姜澄安眉头紧蹙，一个甩尾把车停进了车位，安慰她道：“好啦，这些事不是你该操心的。要我说今天你就不该管这件闲事。舅舅今天去省里开会了，明天我会找他谈谈的。”
芮淙温顺地“嗯”了一声，姜澄安帮她开车门的时候突然吻了上来。
一只脚已经下地的芮淙又被姜澄安按了回去，姜澄安抚着她的脖颈，不容拒绝地吻着她，把她的唇妆全都弄乱了。
芮淙好不容易推开他，在他温柔的注视里喘着气帮他擦了擦嘴角。
“都是口红，不脏啊……”
“我想你……”姜澄安抵着她的额低声道，而后直接把她打横抱起，抬脚关上了车门，就这么进了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