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有月余,霍琰才牢牢地养成自己用巾帕擦口水的习惯。
嬷嬷在新婚第二日,便钜细靡遗地将照顾霍琰的事项交代给离娘。
站在雇主方来看,霍老爷确实找到会好好照顾霍琰的可靠人选,嬷嬷很负责也很用心。
但若要让霍琰有生活自理能力,把他宠坏没有好处。
离娘大胆地去找霍老爷谈。
「公爹替夫君娶亲,为的是要让夫君有人可倚靠,然儿媳以为,若是夫君能学会保护照顾自己,即便无人相护,亦能安然行於世间。」
霍老爷捋捋胡子:
「你有何打算?」
离娘见霍老爷不反对,便道:
「要请武师教导夫君防身技能,其余日常事宜儿媳愿帮助夫君学习。」
霍老爷凝神思量,随即点头:
「并无不妥,且试试。」
学习基础防身武艺,意外地顺利,霍琰虽傻,傻却也有傻的好处,他见武师打拳虎虎生风,便也傻傻跟着打,武师就一边指正他,渐渐地学上手。
倒是日常的诸般琐事,学得极慢,霍琰习惯什麽都让嬷嬷侍候,离娘只得想方设法地引导他。
头一次离娘把汤勺放到霍琰手上时,霍琰动也不动,张大着嘴等人喂饭,那模样真是傻极了,看得离娘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平时嬷嬷喂饭,只要将霍琰系上围兜,不出一刻钟,便能用完一顿饭,但要耐性慢慢教他自己吃,别说一刻钟,一个时辰也不见得能吃完。
至少吃饭与穿衣,这两件事情一定要教会霍琰,这是离娘给自己定的贤妻目标。既然他会擦口水了,没道理不会吃饭穿衣。
「琰琰是好孩子,好孩子会自己吃饭。」离娘道。
「棒。」霍琰记得她对他的称赞。
「是,琰琰若会喂自己饭吃,便是很棒的好孩子。」
霍琰似乎喜欢被称赞,她故技重施,好不容易看霍琰自己吃下第一口饭。
离娘没有带过孩子,但她前世养过许多宠物,对待宠物要十分有耐心,教会牠们断奶,哄牠们生病吃药,鼓励牠们学习规矩。
人跟动物,其实差不了多少。
大概花了半年的引导,霍琰终於能自己吃完一顿饭,并且会穿脱衣物,其中辛苦,只有离娘明白。
但有些小处,霍琰格外执拗,就是不肯自己来。
比如沐浴。
男女有别,原先霍琰洗浴,是由小厮将他领到浴房,再替他洗发搓背,等他泡在浴桶里玩水玩够了,再替他擦乾身子,穿上衣物。
离娘想试着让他自己洗,便让小厮退下,由她陪同。
霍琰乖巧地自己脱去衣物,离娘很欣慰,这半年没白教,但等霍琰脱光了,她才後知後觉地尴尬起来。
这是她初看到霍琰的裸身。
平时穿脱中衣都由小厮负责,睡觉时霍琰也穿着衣裤,成亲近一年,两人睡相都很规矩,同床共寝,却没有肌肤之亲。
霍琰学武半年,体格结实,娇生惯养的肤质却又光泽滋润。
他还不满二十,又是个傻子,与孩童无异,离娘压下心头的异样,试着教霍琰自己洗头,但他偏不愿意,折腾半天。
没多久,她也弄得全身湿,衫裙紧贴在肌肤上,上身的弧形毕现。
霍琰总是会毫无预兆地出手,这回他突袭离娘鼓起的胸乳。
「软。」
他有点惊讶地看着离娘的胸,又看看自己的手。
「你不能...不能随便摸姑娘家的胸。」
离娘抿抿唇,又道:
「我的...你可以摸,别人的,不能摸,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霍琰歪头消化这句话,吸起两颊口内的肉:
「理。」
「你若摸别的姑娘,我便不再理你,还会离开霍家。」
离娘想,她才跟傻子成亲半年多,怎麽也有些傻了,跟他较真起这些事。
霍琰吸得更用力了:
「不走,离娘。」
离娘重复:
「只要你不摸别的姑娘,我便不会离开。」
霍琰松开嘴肉:
「不摸。」
不摸别的姑娘,离娘别离开。
离娘觉得好似在威胁一个稚儿,补偿似地给出交换:
「我也不会去摸别的男子,我只摸你。」
讲完她忽然脸红了。
话说得她很想摸霍琰似的。
他只是个十九岁的大孩子,傻傻的什麽也不懂。
霍琰拉过她的手,按在他赤裸的胸膛上:
「摸。」
你别走,我不会摸别人,你也只摸我罢。
即使连话都说不清楚,离娘依然能明白霍琰要表达的。
他是她的夫君,她不希望他碰别人。
而他不希望她离开。
不知不觉,彼此之间,已经有了依恋与独占。
「霍琰,我想抱抱你。」
她除去湿透的外衣,只着亵裤肚兜,踏入浴桶里,搂住霍琰脖子。
他们没有拥抱过。
霍琰停顿很久,然後笨拙地模仿离娘,也抱住她。
极少记得梦境的霍琰,这夜在梦里梦见一只产下狗崽的母狗。
母狗温驯,摇尾乞怜,霍琰摸牠,摸着摸着,摸到了母狗饱含奶水的乳房。
「我说过,你若摸别的姑娘,我便离开你,离开霍家。」
离娘生气又伤心地打断他动作,霍琰抬头,想告诉她,那只是只狗。
「ㄍ...」
发不出声音。
「霍琰,你好狠的心,当着我面,竟还作这等肮脏事。」
离娘流下血泪,霍琰低头一看,那母狗不见了,他的手放在一位陌生姑娘的胸上。
他吓得收回手,想去牵离娘,离娘却像风一般远去了。
霍琰想大叫,却无法出声,也追不上她,便哭了出来。
等他迷迷糊糊哭醒时,离娘正用手擦去他满脸的泪,关切地问:
「做梦了?哭得这般难过,没见过你哭,还以为你没烦恼呢。」
霍琰见离娘好好地在身旁,急道:
「不走,离娘,不摸,离娘,不走...」
重复几回,离娘从未听他连续讲这麽多字,按住他肩,十分郑重地道:
「我在,我不走,你只是做梦了。对不住,白天我那样说,吓到你了,我不会走的。」
她摩娑着霍琰的脸,顺着他粗黑的剑眉,挺直的鼻梁,淡粉的双唇,再捧住他光滑的面颊。
「我就在这儿。」
霍琰也抬起手碰碰她的脸,攥紧她的手:
「不走。」
离娘点头:
「我不会离开你的。」
一个安慰,一个确认,好半天,两人睡下。
隔日醒来,离娘见手腕上缠了五颜六色好些布条,另一段系在霍琰腕上。
布条绑得乱七八糟,有的打了死结,有的很松,挣脱便掉落,一看便知是霍琰手笔,也不晓得他去哪寻来这些布条。
霍琰呵呵地笑。
「不走。」
他要绑着她,一辈子绑在身边麽?
离娘竟不讨厌他这样,心尖还泛起暖意。
这不正常,但她本就不正常。
霍老爷见到两人手缠在一块儿,眉目不动:
「琰儿胡闹,成何体统。」
离娘微笑:
「公爹莫怪夫君,是儿媳说了不该说的话。」
霍琰在旁帮腔:
「不走。」
霍老爷挑眉:
「夫妻倒是同心。」
离娘玉面微红,不多说话。
霍琰不懂什麽是「得意」,可他心里确实得意得很。
绑紧了,离娘便走不掉,这是个好法子。
离娘则想:绑着也好,你便不会去摸别的姑娘,也不知在梦里作了什麽坏事,才梦到我离开呢!傻子也不正经,哼。
离娘被绑的是右手,吃饭时,她道:
「先解开,吃完再绑?」
霍琰摇头:
「不走。」
「可我是右撇子,这样夹菜不便...你要喂我麽?」离娘逗他。
霍琰只被人喂过,没喂过人,他呆呆地望着离娘。
「你看,我左手不好使。」
离娘用左手去夹菜,边夹边掉。
霍琰看了半天,用右手拿起自己吃饭的汤杓,舀了一大匙菜,递到离娘嘴边。
「吃。」
离娘从心底笑开了,她将嘴张开到最大,吃掉整勺菜,有点咸,心里却是甜的。
「琰琰好棒,会喂自己,还会喂我了。」离娘称赞他。
霍琰又要舀一杓菜,离娘阻止他:
「光吃菜太咸,我要吃饭。」
於是霍琰就舀饭给她吃。
离娘一下指指那道菜,一下指指这道菜,让霍琰喂她。
成年後能这样名正言顺让自己的男人喂完整顿饭,除了生病,也只有短暂的热恋期。
离娘心满意足。
这是傻子夫君的好处。
她吃得饱饱,却听到霍琰腹部发出咕噜声,他自己都还没吃,就顾着喂她。
离娘笑眯了眼:
「你快吃,饭菜要凉了。」
然後便支着脸颊看霍琰吃饭,到他吃完最後一口,她都是笑的。
一日十二个时辰,皆绑在一块儿,霍琰要去花园里看蚂蚁,离娘也只能跟着去。
平素她不喜日晒,户外活动会由小厮陪同霍琰进行,但这趟她跟霍琰一起去看蚂蚁,发现很有意思。
「啊,你看,那只蚂蚁扛了好大一片叶子。」
蚂蚁能扛起超出自身体重数十倍的重量,是大力士。
霍琰看得专注,离娘被他冷落,便扯扯他袖子。
「我跟你说话呢。」
霍琰没有答腔,每只蚂蚁都忙碌地做着自己的事。
「琰琰,我不要看蚂蚁了,我要回房。」
离娘试着去解开布条上的死结,终於引起霍琰注意,霍琰一把抓住她的左手,抓得很大力,弄得离娘有点疼。
「不走。」他道。
离娘道:
「可我不想看蚂蚁了。」
霍琰道:
「鱼。」
不想看蚂蚁,我们去看鱼。
离娘咬咬唇,道:
「你看鱼一定也很专心,不会理我,我还不如回房看书。」
霍琰自从傻了後,就不爱看书,他看不懂字,只喜欢看看蚂蚁,看看鱼儿,看看白云。
「理,鱼。」
我不会不理你的,我们去看鱼罢。
看鱼的时候,霍琰时不时抬头看看离娘。
「我还以为你只是说说呢,原来琰琰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啊。」
离娘的心口涨得很满,她用被绑在一起的右手,牵住霍琰的左手。
说到底,她就是不想被霍琰冷落。
随着时日流逝,布条渐渐磨损脱落,霍琰也慢慢淡忘了那个噩梦,不再动不动就说「不走」。
当最後一条布条磨断时,离娘心里竟然浮起失落,心想,要不要找新布条再把两人绑一块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