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战)钢琴与长笛--十、哑仆

正文 (二战)钢琴与长笛--十、哑仆

 雪生留下的钱足够他们过上好生活,不顾纪国栋冷眼,纪春尤开始花自己“挣”来的钱,她成了一个真正的婊/子。家里添置了新家具,她也穿得更体面,只有纪国栋,还是一身打补丁的粗布衫。

  纪国栋不接受这样挣来的钱,甚至看都不看一眼她精心准备的菜肴,穿上外套就出了门。她一个人吃了整桌的菜,吃到吐,吐完收拾好屋里像没事一样等他回来。

  既然选择活着,什么样的日子她都能过得去。

  拒绝这笔钱又能怎样,加之她身上的折磨不会减少,更不会停止。

  租界里还有不少叫卖自己的女人,纪春尤和她们一样。

  不过仔细比较,她们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政策法令一天一变,谋生越来越不容易,只有女人的身体是取之不尽的资本。华灯初上,街边不难找到愿意为了一袋饼干出卖/身体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被人所不齿,她们之中甚至有人会接到外国客人,洋人并不欣赏东方女人的纤细瘦小,但总有人因为一时性/急,或者猎奇心理而尝试,并从中享受高人一等的快/感。

  租界的灯火辉煌下,外国人最上等,而下等的中国人也分几等。特务、伪政府官员是一等,有钱的资本家是一等,有势的帮派是一等,无钱无势的中国人为最下等。

  等级分明之下,就连中国人自己也相互歧视。而一直以来遭人唾弃的娼/妓也有歧视的对象,她们只是为了生计出卖身体,可还有人为了表“忠心”而出卖灵魂。

  杨新秀就被分为这一类,汉奸。

  现如今,不少官员都有留日背景,甚至娶了或娶过日本妻子。

  但杨新秀是特殊的,他只是普通商人,和日本人做生意,人前看似生活惬意,可暗处总有仇视的目光。

  租界里,杨新秀这类人并不罕见,他们都是普通人,但和日本人打交道,会说日语,也许还有一位日本妻子。他们中有人以伪善面孔诱/引抗日组织,协助日本人围剿,也有人什么都没做,已被认定是汉奸。

  纪春尤对杨新秀不了解,心中对他没有评价,但也并无好感。有时候分辨一个人很容易,就像伊东佑晴,有时候又很困难,比如杨新秀。

  中国人里有人卖国求荣,也有人舍身取义,洋人里有人搜刮财富欺压平民,也有人无条件救治战争难民。

  世界之大,有人种之分,国籍之分,好恶之分,再有等级区别,相似却不一样,不一样却是同类。

  人们被一种定义分割,又被另一种定义肢/解,反复划分后,统而称之的“人”变得不像人。

  纪春尤说不清杨新秀究竟是怎样的人。

  他说过可以帮她找工作,却没想到过了几天竟亲自找上了门。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上次见面就想提的。”他甚是礼貌地说,“我的妻子身体不好,需要请个陪护,纪护士工作很出色,不知道愿不愿意?”

  纪春尤反复打量他,仔细想了想明白过来,他不过是一般生意人,洋护士做陪护太奢侈,不像她经济实惠,还是熟人。

  “我改行了,不做护士了。”纪春尤淡淡拒绝道,她已经不敢擅自出门了,害怕雪生来时看到家里只有纪国栋,会伤害他。更何况无论改不改行,她都不想接这活。

  杨新秀失望地离开,走时正遇上雪生登门。

  雪生看着离去的背影问:“他是谁?”

  “以前的病人。”纪春尤如实回答,庆幸纪国栋不在家。她的弟弟变得越来越沉默,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在家时偶尔撞见雪生来,她都要惊出一身冷汗。

  “我知道,你不会救治病人。”雪生空洞无神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定在颊边,那里有几道浅色伤痕,就像他额头的疤。

雪生说:“因为你就是传染病。”

  纪春尤一头雾水。

  他们心照不宣地一起出门,去往老地方。

  一开始,雪生都是傍晚或更晚来接她,渐渐旳时间提前了,有时候是午后,还有几次是早上,遇到伊东佑晴休假,她甚至一连几天不能回家。

  伊东佑晴的假期就是她的苦难日,从早到晚,再到天亮,她都要陪着,给他倒酒,侍候他吃东西,就算他什么都不做,她也要像女仆一样恭候,等待他随时下达的命令。

  多数时候她做得很好,伊东佑晴很少打她了,但依然总是沉着脸,看她时的目光阴森可怕。他偶尔会态度温和,但往往下一刻就会发怒,然后对她动手。相比之下,她倒宁愿他态度差些。

  两人日本女人教她如何举止优雅,想把她调教得和她们一样,她穿着和服,觉得自己日渐变得可笑。这一定是伊东佑晴的意思,他想改造她,可修饰皮囊并不能使她成为一个日本人。

  伊东佑晴喜欢她温驯的样子,尤其喜欢她为他处理伤口时微一低头的瞬间,他偶尔受些小伤,只要她在身边,他从不需要医生。

伊东佑晴喜欢一边饮酒一边看她给自己包扎,心情好时会让她也喝一杯,如果她有片刻犹豫,他就捏着下颌强迫她喝下去。

  他对待纪春尤谈不上温柔,不过只要不是被惹恼,已经很少显露暴怒的一面。

  但当他看到家乡的清酒被浪费掉时,还是抑制不住发了火。

  纪春尤渐渐熟悉了他的脾气,他让喝酒她就喝,可这次她呛了一口,不止整杯酒撒了,咳嗽时还弄脏了他面前的食物。

  “这顿饭比你的命都珍贵!”他在盛怒中对她拳打脚踢,然后逼迫她把整壶酒喝下去。

  醉酒后,她的脸上带着红晕,似少女般娇羞的模样,看他的眼神更为直接,却因为太过朦胧而分辨不出是害怕还是痛恨,让他有种怀着无限柔情的错觉。

  他就地扒开她身上的和服,从她口中汲取津液。

  因为伊东三郎及其随行人员的到访,纪春尤最后逃过他的侵犯。

  伊东佑晴的长期居所是一座西洋风格的别墅,伊东三郎去那里没见到人,于是想到了这里。他们远离故乡,他理解伊东佑晴为什么选择在这座和风庭院里度假。

  纪春尤被雪生关进一间小屋,像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本以为躲过半天就没事,却不知他们商谈何事谈到夜幕降临。  

  伊东三郎也喜欢这里,决定留宿。

  随行的还有伊东佑晴的两位同僚,山本洋介和长谷川博雅,雪生和仆人们无暇顾及纪春尤,忙着筹备晚宴招待客人。

  歌舞表演不可少,配合三味线锐利的音调,上演到夜深才散场。

  小黑屋里,纪春尤又冷又饿地入睡,中途醒了几次,又混沌迷糊地睡去,睡梦中也摆脱不了宴会的音乐。三味线刺耳的调子带着肃杀,穿破隔扇在黑暗中将她包围,她抱紧自己,周身都是被殴打过的伤痛,渐渐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也许她一直就没有睡着过。

  下半夜的时候,雪生才像想起了她,给她带来冰冷的食物。她觉得自己像一条狗,可能连狗都不如。

  长谷川博雅的出现令这个夜晚变得不寻常。

  雪生并不知道自己何时被长谷川尾随,等他发现时,长谷川已经发现了纪春尤。

  纪春尤不知道来人是谁,他和雪生的交谈她听不懂,但还是立刻猜到了此人是今晚的客人之一。

  她不敢出声,害怕语言招来麻烦。

  长谷川博雅醉醺醺地露出微笑:“原来,这里关着伊东的私藏品。”

  雪生镇定如常,毕恭毕敬道:“一个受罚的仆人而已。”

  “仆人?她穿的可不像仆人。”怀疑的目光扫射纪春尤全身,他了然地点头,“我知道,这是你们掩饰的手段,放心,我不会说出去,谁不想拥有一位美丽的情人,我理解。”

  忽然,他揪着和服将纪春尤提到眼前,醉眼迷蒙地打量,“伊东家这么严格吗,养个女人都这么小心?”

  纪春尤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唯一能做的只有沉默不语。

  “因为......”长谷川博雅眉头微皱,发现眼前这个女人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因为,是个哑巴?”

  雪生压低额头,算是默认。

  他的目光在纪春尤的面容徘徊,突然松开了手,纪春尤摔回地上,听到头顶传来笑声。

  “记得在日本时,他喜欢红酒,牛排,还有钢琴,令人不快的留洋派作风,想不到离开家乡,口味反倒回归本真了。”长谷川博雅一边笑一边感慨道,“这座度假屋格局很美,还有这个女人......”

  纪春尤敏锐地察觉到他在说自己,紧张得一动不动。

  “虽然有点瑕疵,但还是眼光不错,大和民族才有这样的美貌!”长谷川博雅得意道,“没有一个中国女人比得上!”

  长谷川窥探到伊东佑晴的秘密,终于心满意足,醉醺醺的朝自己房间走去,走出不多远突然振臂高呼,倾注了无限热情:“天皇万岁!”

  纪春尤被突如其来的呼喊吓到,一抬眼撞上雪生幽深的瞳孔。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茫然望向回廊,那个陌生的日本男人已经歪歪倒倒走远了。

  视线被遮挡,眼前出现了令她惧怕的身影。

  阴暗的回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伊东佑晴隐藏在黑暗中,那双眼眸仿佛泛着寒光,可怕到令她窒息。

  他的眼神哀怨而愤怒,说着和长谷川博雅同样的话。

  “天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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