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未的不平凡众所皆知,然而小小年纪就能有这番惊人的成就,还是归功於过往、前生的记忆。
那个世界中,最令人钦佩称羡的传奇,殷梓曦的一生……
*
「我回来了。」
半夜深更,宅邸的大门「咔」的一声推开。
女子将那沾上了鲜血的黑色皮靴脱下,很是随意的摆在宅邸川堂的角落。鞋子上头的血并不是她的血,不过如果想节省一点不把鞋子丢掉的话,这鞋还是得仔细的洗洗了。
她拉起了拖地的深色晚礼服,带着略显疲惫的神色,施施然的步入了房子中。
挑高的房屋只有微弱的几盏灯,看上去冷冷清清的,好像没什麽生气。然而,有一抹身影,却在听到她的声音之後,带着一丝的喜悦,从楼上的阶梯那走了下来,「小曦,欢迎回来。」
栔魂一步下楼梯,便张开了双臂、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将她那柔软的小身板拥入怀中,他总有种说不上的满足感。
有时,真想就这样抱着她,永远都不要放手。
「魂……」殷梓曦嗅着他身上的气味,同样伸手回抱住他,小脑袋轻轻在他的胸口蹭了两下,这才微微踮起了脚尖,在他的唇瓣上轻啄了下。
栔魂好像对这记轻吻不大满意,一手扣住了她的後脑勺,灵巧的舌撬开了她的贝齿,加深了这个吻。
「等等……」殷梓曦连忙伸手推了推他的胸膛拉开距离,轻喘了一口气後娇嗔了声,握着他环住自己腰身的那只手,移到了自己的左腹部——那里,正湿漉漉的淌着血。「先帮我上药,好吗?」
感觉到了手上温热的感觉,栔魂一下瞪大了眼,有些慌乱的抽回了自己的手,看着手里那刺目的猩红,就这麽蹙着眉心看向她,「你受伤了?」
废话?这不是很明显吗?虽然很想这样吐槽他,但殷梓曦还是扯了扯嘴角,淡淡的开口:「没事,死不了。」
确实是死不了,差一点而已,要是她闪的慢一点,或许就命中要害了也不一定。
她一边说着,自顾自的探到自己身後,拉下了礼服的拉链。长长的礼服就这麽落在地上,露出底下那白皙姣好的身材,顷刻间,她的身上除了一件黑色的底裤,什麽衣物也没有。白皙的肌肤上,几道早已复原、却仍显狰狞的疤痕就这麽暴露在空气之中。
「我去拿医药箱。」栔魂的眼里有说不清的心疼,当下也毫不迟疑的转身去找医药箱。
「欸,顺便拿毛巾和热水,我想擦个澡。」殷梓曦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连忙喊道,对於自己腹部上的窟窿似乎不怎麽介意,或许是已经痛到麻木,又或是习惯了,她还能像没事人一般的伸脚踢开脚边那件晚礼服。
那件晚礼服染上了血,还破了个洞,又有别的男人身上恶心的味道,看来真的是不报销不行了。
栔魂很紧张她身上的伤势,很快便将东西拿来了,不过那模样……有点逗。
只见一个少年左手提着装满水的水桶和毛巾,右手拿着一个医药箱,肩上还挂着她的睡衣,连胖次都有,额上还带点慌张的汗水,笨拙的样子看上去居然有些……可爱?
「噗哧……呲……」殷梓曦很没风度的就这麽笑了出来,不过也因此拉扯到了伤口。猝不及防的疼痛感突然袭来,让她一点准备也没有,顿时疼得她呲牙咧嘴的,倒抽了一口凉气,本来就没什麽血色的俏脸一瞬间又惨白了几分。
「看看,乐极生悲了吧。」栔魂没好气的说着,不过他心里可是非常心疼的,连忙将手里的医药箱、水桶放好,衣服摆在沙发上,手脚俐落的蹲到她的面前替她处理伤口。
看着那不断窜出的鲜血,他的眼底除了心疼,还有着沉重的无力感,以及浓浓的愧疚。
清理、消毒、上药、包紮……动作行云流水,看起来对伤口的处理已经非常熟悉了,可见眼前的人儿受伤频率有多高。
「怎麽会受伤?这个位置,要是再偏一点……」再偏一点,那小命可就不保了……
殷梓曦低头看着他的动作,虽然没看到他的表情,但她知道,他现在一定又在难过心疼了,所以她下意识的把事情尽可能的说得十分简单:「没什麽,只是没料到那男人会看出我的动作,打了起来,一时大意就这样了。」
她说得倒是云淡风轻,但也不想想她的经验有多麽丰富,能让她受伤的情况……栔魂几乎能想像得到,那状况有多麽惨烈了,说不定都是九死一生的情况。
替她包紮好了伤口,他心疼的抚上她白皙的肌肤,抿了抿唇瓣,好一会儿,才沙哑着声音开口:「可不可以……」不要再接任务了……
栔魂很想将这话说出口,然而殷梓曦却也知道他要说的是什麽事,当下直接伸手抬起了他的下颚,低头以口封住了他想说的话。
栔魂眯着眼眸由着她索求,眼底却闪过了浓浓的无奈。
为什麽呢……明明他可以保护她、养她一辈子的……为什麽她还要去做那麽危险的工作?
她爱钱,他可以给她啊,要多少,他就赚多少给她,为什麽还要和别的男人……他不明白,完全不明白。
一直到他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她才缓缓松开了唇瓣,翡翠一般的眼眸直视他的双眸,透露着异常坚定的情绪,「魂……我想,感受活着的感觉。」
只有在死亡的边缘,她才能真切的感受到,活着的感觉。
儿时的那些对她造成的阴影,并不会因为栔魂的出现就复原,虽然她已经活得比之前更有生气了,但她还是会对活着的意义感到怀疑,她需要透过这些危险,来感受自己那仍旧跳动的生命。
唯有这样,她才会觉得,自己还活着。
「小曦……」栔魂还想说些什麽,殷梓曦却直接拉起了他的手,有些撒娇的开口:「魂,我们还是去浴室吧,我想洗下头发,浑身都是别的男人的臭味,我不喜欢。」
看着她那柔媚的小脸,像个孩子一样的和他撒娇,纵然心里头还有诸多的话语,最终却都化作一声淡淡的回应,「嗯……」他拿起了一旁闲置的水桶和毛巾,还有她的衣物,小心翼翼的搂着她的腰身,和她一起往浴室走去。
不过一路上却也不忘用一种委屈的小眼神盯着她就是了。
但殷梓曦是什麽人?对於栔魂熟悉无比的她,自然是自顾自的走好自己的步伐,就是不看某人一眼,免得自己因为他眼神里的委屈和无辜而心软。
这个该死的骚货,浑蛋魂!!!
关上了浴室的门,栔魂先替她用毛巾和热水简单的擦过澡之後,又让她将脑袋枕在自己的腿上,拿着莲蓬头替她清洗头发,丝毫不在意自己的长裤因此打湿。
看着她疲惫的阖起眼眸,他轻柔的替她按摩头皮、冲洗发丝,视线瞥见被她拿来当项链坠饰的石头——颜色很杂,像是在地上随便捡的,只有仔细去看,才能看到其中小小的紫色晶体、天然水晶——他不由得一愣,「你还留着啊……」
「嗯?」殷梓曦闻言微微睁开了眼眸,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自己的胸口,小手缓缓握住了那个石头——被她当作护身符一般的石头,「那当然。」
毕竟这个石头,是他送给她的第一个礼物,也是她生命中所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她其实是个孤儿,没有五岁以前的记忆,据说是在一个废墟的死人堆中被人挖出来的幸存者,获救之後就被送去孤儿院呢。
不记得以前的名字,也不喜欢与人接触,在孤儿院中有许多称呼,却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
大家都说她能在那一个废墟中存活下来,是幸运的象徵,她却觉得,自己是一个带来不幸的存在。
在孤儿院待了一年,有天有一对夫妻想要领养她,原本一切都很顺利的,但是在某天那对夫妻带她出门走走晃晃时,孤儿院却不知为何发生了火灾,在一个午睡的时间,突如其来的大火将整个孤儿院给吞没了,逃过死劫的没几个……
几天後,那对夫妻去办理收养手续时,出了车祸,双双去世……
从那时,她便觉得她一次次逃过死亡并不是幸运,而是她本身就是个祸害,会带给别人灾难、害死对她好的人们。
没有继续辗转到其他孤儿院,她漫无目的的流浪了一年,期间小小年纪的她,学到了很多在这个世界、这个社会该了解的。
差点被卖掉、被侵犯的恐惧;被围殴时的疼痛;第一次杀害别人的恐慌与……兴奋。
她以为,她的人生就这样了,就这样肮脏、凄惨的度过,直到那天,那个男孩闯进了她的世界……
他是个奇特的人,当她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抢食物时,他居然只是看着她的眼睛,告诉她她的碧色眼眸非常漂亮。
他是个奇怪的人,当她放弃打劫他的时候,他反而一直屁颠屁颠的跟着她走。
他是个白痴的人,当她嫌他扯後腿时,他只会傻笑着,说她气恼的模样也很可爱。
他是个温暖的人,在她穷途末路的时候,拉着她的手……把她捡回去。
他,是她最爱的人,所以她才会把他那年第一个送她的礼物——一个带着一点点紫色水晶的石头,当作稀世珍宝、当作护身符,一直戴在身上,从不离身。
那年,那个男孩憨傻的把石头送给女孩时,脏兮兮的小脸却挂着一抹暖阳般的笑颜,一点一点的融化了她冰封的心,照耀了她悲观的世界。
是他,给了她名字,和存在的意义……
「小曦……」
栔魂替她穿上了衣服、吹乾了头发,一手拽着她的衣角——十年了,他还是喜欢孩子气的拉着她的衣服,跟在她的身後,「晚上……一起睡?」
本来小曦受伤的话,他都会强迫自己不要和她睡的,免得自己粗神经的,一个不小心弄到了她的伤口。然而今天,他却有种莫名的害怕,害怕小曦就这麽离开了,他觉得他要抱着她睡,才能真正的安心。
殷梓曦看着那十年如一日、如出一辙的可怜表情,忍不住笑了出来,主动献上了一枚香吻,伸手抱住了他,「嗯,一起。」
之前的她,常常被恶梦纠缠,说她是带来灾难的魔女,梦中每个人都要置她於死地。
每天醒来,她都不太能确定自己是否还活着,梦境太过真实,现实却是如此虚幻,她只能透过去感受疼痛、感受死亡的恐惧,才能确定自己还活着。
而每天晚上拥着她、给她温暖,让她能安心入眠的正是他……
栔魂心满意足的从她的身後环抱着怀里的人儿,小心翼翼的避开她的伤口,一动也不动的呈一种保护的姿势拥着她。
殷梓曦静静感受着他的体温、听着他的心跳,阖上了眼眸原本要休息了,然而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闪过了今天惊险的场面,让她突然睁开了眼眸,眼神不由得黯了黯。
她微微抓紧了腰间的手,犹豫了下,还是仰起了脑袋,看着他的下颚,开口道:「魂……」
「嗯?」栔魂低下了头,看着她翡翠一般的眼眸,低头轻吻了下她的额头,眼神里充满了彷佛能溺死人的温柔宠溺,「怎麽了?」
看着那份毫不隐藏的温柔和溺爱,殷梓曦心里猛的一揪,深吸了口气才鼓足了勇气,轻声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哪天我突然不见了,一直没有回来……那就别找我了。」因为那时我说不定,已经不在了……
栔魂心里一紧,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不过却还是收紧了手臂,将脑袋埋进她的颈窝,闷闷的回:「别这样……」
别这样说,别说得好像那对他而言最可怕的事情,真的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唔……我认真的。」殷梓曦微微眯起了眼眸,一手轻揉了下他柔软的发丝,在心里叹了口气,「魂,答应我,好吗?」
「不好。」栔魂想都没想的就拒绝了她的要求,没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便道:「如果你不见了,我会翻遍全世界、找遍天涯海角都要找到你。找不到今生的你,也会找到来世的你,要你想起我,要你……再一次的爱上我。」
在那一刻,殷梓曦觉得自己心里某处最柔软的地方,被紧紧的揪住了,有一种过往从未浮现的感觉,正逐渐在她心里萌芽。
或许,她能因为他,找到每一天睁开双眼的动力。应该说,他、就是她继续活下去的动力……
或许,她以後接的工作,可以不要都只是危险的暗杀?
「……睡觉吧。」纵使心里已经渐渐有了些改变,殷梓曦表面上却没什麽表示,只是深深吸了口气,阖上眼眸休息。
「晚安。」栔魂抱着她,虽然道了晚安,却依旧睁着眼眸,贪恋的看着她因疲惫逐渐熟睡的侧颜,凑上去轻轻吻了下她的面颊。
他的小曦,生生世世都只能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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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个月後,大陆西岸之荒芜沙漠边。
一抹俏丽的身影俐落解决了人高马大的目标,将地上挡路的死屍踢到了一旁,这才从口袋中抽出一条丝巾,悠悠哉哉的擦拭自己的纤纤玉手,缓缓走出了暗巷,往不远处的酒吧走去。
这次这个任务在荒芜沙漠边的贫民窟,应该是帮派之间的斗争。不过不管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殷梓曦都不在乎,反正对方给了钱,她就办事,就这麽简单而已。
不过……荒芜沙漠这附近还真的是一点讯号也没有,完全没办法传递讯息,所以她想和栔魂报个平安都没办法。
印象中她和栔魂最後一次联络已经是半个月前了,听说他不知道又在脑抽什麽,创了个叫作「亡天门」的组织,要她快快回去帮忙锻链那些小屁孩们,之後就别工作,好好当个老板娘就是了。
对於栔魂那恨不得将自己绑在家里禁止出门的愤恨表情,殷梓曦只要一想到,就会忍不住笑起来,心情马上就好了许多。
好吧,这几个月她是真的很认真考虑了,栔魂说得对,她根本不必这样冒着生命危险一直要赚钱的,他确实可以养活她,现在他又办了个亡天门,她待在那当个教头训练小孩子们也算是有点贡献,现在这种自由承接任务的高风险工作,也是时候该停下来了。
拿了这次的酬劳就停手吧。
有他在,她就突然有种希望,希望自己活得长久一点,能有更多更多的时间和他相处。
想到未来的种种可能,心里的那份迫切更加的明显了。她现在恨不得长出一对翅膀,立刻飞回他的身边。
如此想着,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来到了酒吧过後快速的收敛了神色,走进指定的简陋包厢中。
「殷小姐,这是说好的酬劳,请清点。」一个面上带有刀疤的男子恭恭敬敬的将一只皮箱递给了她。
殷梓曦接过了皮箱,看着里头白花花的钞票,自顾自的开始点起了钞。
「数量没错,合作愉快。」确定是当初约定好的价钱过後,她满意的点了点头,拿着皮箱站了起来,那速度如此之快,可说是归心似箭。
她本来就很少离开这麽久的,和栔魂许久未见,她心底的那份想念好似都要把她淹没了一样。
「殷小姐请留步。」刀疤男见她就要离开,连忙开口叫住了她。迎上她困惑又警惕的目光,又摆了摆手,有些难为情的道:「我们没有恶意,只是还有一件事想请殷小姐帮忙……价、价钱的事好说,要多少都行?」
「哦?」要多少都行?殷梓曦饶有兴趣的挑起了眉头。任她开价的任务可不多呢,到底会是什麽样的委托,有这麽高的价值呢?
「说来听听吧。」
然而她却不知道,此刻的停留,会让她之後万般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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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2/06 幽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