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理在便利店买了包烟,敲着脑壳回家去拿秋山的行李。大概过了十几分钟,收到了秋山发来的信息。
“马到成功!”
“你现在在哪?”
“新科四路派出所门口的警亭里。”
“我打车去接你。”
一见面,秋山便绘声绘色地描述起刚才他嚷嚷着抢手机就跑进了派出所的桥段。几个男人发觉认错人了之后便不知所踪了。
“说明你还是没有甩开他们太多啊,冠军小朋友。”英理说笑道。
“要不是路上人多,阻挠了我发挥真正的实力…”秋山是怎么开玩笑都不会生气的类型。
秋山穿不惯衬衫西裤,英理便先带他去买了两身衣服,以祭奠他那随渡久地逝去的潮牌,然后带他回了订好的酒店。梳洗完毕,秋山说想去晴树玩。晴树是江凌最受欢迎的酒吧街,就在眠江南岸。
当你成为一个城市的常驻人口,这里最负盛名的景色,也就只有在外来朋友的陪伴下,才有时间去瞧一瞧了。
英理把隆一赶出脑海,头已经够疼了,不想再伤春悲秋。
两人选了露天的位子,一人一杯精酿,坐在江边的晚风里,和周遭的红男绿女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
迷离的歌声,漆黑的江水,衬得眠江两岸愈发流光溢彩。
时间也随着歌手的音色泛起了涟漪。
“师姐,你为什么要来江凌?”秋山抛出了一个英理问过自己很多次的问题。
“因为江凌东西好吃啊。”英理望着沉黑的江面反射着的粼粼波光。
“春申的东西不好吃吗?”
当然好吃,中国哪里的东西又不好吃呢。
“春申没有眠江。”英理像在讲一个古老而悠长的故事。“眠江就好像我的一个老友,我第一次见它,就有种知己的感觉。”
“那…我算你的知己吗?”
“偶尔算。”
“什么叫偶尔算?”
“没个正形的时候就不算。你大部分时间都没什么正形。”
英理点了烟,秋山伸手向她要。
“小孩子抽什么烟?”英理笑笑,还是给了他。
“我都二十三了,不是小孩子了。”秋山却没有笑。也没有生气。
“人会获得什么称呼,与年龄无关。”英理想起了渡久地,明明和他同岁而已。
“今天那个渡久地,到底是你什么人啊,怎么你好像跟他不太熟,又要帮他。”秋山好像听到了英理在心中说的话。
英理决定真的讲一个故事给他。
“我上小学一年级的第一天,我妈说要来接我回家,结果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她一直没有来。我在学校门口等了好久好久,等到天都快黑了,等到我以为她不要我了。这时候,路过了一个骑自行车的大姐姐,我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拦住她说什么也不让她走,哭着请她带我回家。你知道然后发生了什么吗?”
“什么?”
“然后她就真的送我回家去了。骑着车载着我,好几公里的路程。我回家的时候跑得太急,甚至忘了看清她长什么样。现在想想,也许当时她有急事也说不定,也许有人在等她也说不定。”多想再和她说一句谢谢,和一句抱歉。
“一定是个温柔的大姐姐。”秋山好像和英理一样,看到了大姐姐的背影。
“是啊。从那一天起,我就发誓要做一个有黄金精神的人。”英理还是一副娓娓道来的语气。“今天,你也是一位具有黄金精神的绅士了。”
“…我在认真问你呢。”秋山撇嘴。
“我也在认真回答啊。”英理轻轻吸一口烟,“其实又何必深究。有的时候做什么事,无非就是一念之间罢了。”
秋山没有说话,有模有样地也吸了一口烟。嗯,是个合格的烟酒僧了。
“对了,今天谢谢你。”虽然大恩不言谢,英理觉得感谢还是应该表达出来才好。
“说谢就见外了。你还在学校的时候帮了我多少忙。”他今晚好像很少师姐师姐地叫她。
“那你会觉得我有点过分吗?有事才找你。”
“我知道你的性格。不如说有事的时候能想起我,才让我觉得很开心。你那么万能,以前只有我需要你的份儿。”
“嗯。”
英理觉得话题会朝着奇怪的方向拐去。却突然不知道如何岔开。曾经这分明是她的强项。
“好啦师姐,假如你真的觉得亏欠我,以身相许也不是不可以。”秋山又贫了起来。“帮我搞定一下论文,勉为其难也是可以接受的。”
英理从未发现他还有这样体贴的一面。
“刚夸完你有黄金精神你就还回去了。”
“黄金精神有什么用,师姐你以后没事多找找我才比较关键。”
“嗯。会的。你别觉得我唠叨就行。”
“你不会又要帮老变…老板虐待我吧?”
“我很闲吗?”
打车回家的路上,英理顺道送秋山回了酒店。
好像是应该去补一下驾照。
小区门口缺了三个人,总觉得少了点热闹,显得有些寂寥。门卫大爷都打起了瞌睡。
终于回到空无一人的家里,虽然他在与不在的时候,都是一样安静。不过果然还是一个人比较放松。至少可以不用在意姿势地完全占领沙发了。
英理抱着靠枕葛优瘫。真想永远长在沙发上啊。
“安全到家了吗?”秋山发来信息。
“到了。明天起飞降落都跟我说一声。”英理回复。
明天又要面对没用的猪队友了。英理越来越懒得维持和同事的表面关系。知道这样不好,在公司却还是无法不在脸上摆出别和我废话的表情。
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索性明天不去上班好了,反正头痛也做不了任何事。乐得做一只鸵鸟。
随之想起来,好像已经停药三四天了。她在世上硕果仅存的亲人,大姨妈,又该准时来看自己了。伴随着准时的头痛。
虽然这个大姨妈已经不是以前的大姨妈了。
英理喜欢一切使自己对生活更有把控感的东西,比如臆想,比如短效避孕药。
自从刚工作不久,某次深夜下班,甩掉奇怪男人的跟踪之后,她便开始口服优思明。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人和她有着同样的思虑,仅仅是想要把某些小概率的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她习惯吃药23天再停药,使自己的“生理周期”维持在30天,和以前一样。说也奇怪,人类的调节中枢真是神奇的东西。英理曾经看到过很多次某种说法,短效避孕药能从根源上避孕,因为吃了便会彻底丧失性欲。直到自己尝试之后,她才确信这个说法好像是真的。
所以昨晚,大概是酒精与激素的共同作用吧。
说起来也没有好好感谢渡久地,感激他保持了两人间重要的距离。
感激他在被强行拉进自己的声部时,还能配合着任性的自己,扮演好被拯救的角色。
一曲终了,希望他以后一切都好。
不想爬起来,不想去睡觉。英理把脸埋进沙发里。
已经很久不期待明天的到来,所以总是挣扎着不想和今天告别。
那就让今天结束得再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