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韩昭，我真的超喜欢他的！”
韩昭静静地坐在留芳阁一角，听电话那头的袁梦兴奋地说她有男朋友了。
袁梦说很喜欢他，说超喜欢他。
“恩”。韩昭敷衍地答了一声，感觉嗓子忽然被什么哽住了，酸楚的难受。她不是不知道早晚有这一天，只是自欺欺人似的，袁梦没说喜欢别人，她就当自己还能喜欢她。其实她也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么突然，这么毫无预兆。
陈姐在后院的库房，带王先生，就是买了韩昭第一幅画的那个男人看屏风。那扇屏风韩昭看见过，是订做的。图纸拿来的那天韩昭正巧碰见，不得不说王先生品位不凡，有钱，也舍得在这种风雅事上花钱。
外面天色渐暗，一层层云悄悄地遮住了天光，留芳阁外也渐渐起了风。留芳阁在的地方巧，夹在一条小巧巷子里，闹中取静，外面狂风也刮不进来。韩昭坐在留芳阁一角，托腮望着巷子口，正好能看见大风肆虐过街道，行人匆匆，树叶哗哗响，塑料袋东奔西跑，巷子深处还有个女人扯着嗓子喊孩子回家。
韩昭听着巷子里那女人的一叠声不住气的催促，直到有一个小孩匆匆拐进巷子里，在留芳阁门口一闪而过奔进了巷子深处，那女人才住了嘴。韩昭只觉羡慕得很，又不由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儿，灰心又丧气。
有时候韩昭觉得自己像是阴暗水沟里的老鼠，在又冷又饿的时候看别人家里温暖又明亮，就忍不住也去偷点吃的，在偏僻角落偷偷住几天，假装自己过得也挺好。但是小老鼠自己心里清楚，这样的生活根本不长久，用不了多久它就得又回到水沟里，或者再去物色下一处“好人家”，然后周而复始 。
王唯终于在后院欣赏完了屏风的半成品，和工匠交流完以后就和陈姐告了别。王唯几乎在刚绕过门的时候，就看见了角落里托着腮的韩昭。
雨早就下大了，雨点儿密密实实砸在地上连成一片，屋檐下的水柱也充沛，落在台阶下又飞溅起，惊得廊下画眉直往笼子一侧缩。
屋外这样喧嚣，韩昭那里却安静。眉若远山，目若点漆，臻首纤腰盈盈一握，从王唯的方向看去，颈后一段伶仃单薄，在昏暗天光下显出一种堪比博古架上上好羊脂玉的细腻。
王唯站门旁这一耽搁，后院稍慢一步的陈姐也赶了来，倒是惊动了一团心事的韩昭。
韩昭本是来送画，见陈姐有客就稍等了等，不想天气这样不好，一场秋雨说下就下，且没有停的意思。
韩昭的画让陈姐代卖也不是一回两回，两三句就能说定，要回去时却犯了难。这时候难打车，韩昭只能打着陈姐借她的伞去公交站点。
秋风秋雨，韩昭走了没两步裙子下摆就湿透了，黏哒哒的贴在腿上一片冰凉。迎面来的风卷着雨水直往伞下钻，韩昭把伞迎风倾斜了几分，挡着脸，只能从伞下看见身前一米多，匆匆往站点赶。
路过一个红绿灯路口时一阵大风刮过，韩昭的伞几乎掀翻，雨水扑了一脸。韩昭连忙伸手抓住了一截伞骨，手忙脚乱地勉强没让伞被吹跑。
韩昭被那一阵风吓得心有余悸，害怕一松手自己这雨天唯一的遮挡就被吹坏，落得雨天“裸奔”的下场。
旁边一辆正等绿灯的黑色汽车按了两下喇叭，然后落下车窗。刚从留芳阁出来的王先生此时就手握着方向盘，好心的提出捎韩昭一程。
韩昭一身湿哒哒的，本是不好意思弄脏别人车子，但拒绝又未免有些不知好歹。
眼看红灯要结束，韩昭没有太多纠结的时间，只能拉开了车门坐进副驾驶。
隔着一扇车窗不觉如何，韩昭坐在副驾驶上才觉出尴尬。王唯问完韩昭在哪下车后，车里一片静默，韩昭僵硬地坐在座位上，脑子里一团浆糊。
到底该不该主动和王先生说话，他在专心开车诶，说话会显的聒噪惹人烦的吧。可是不说话是不是很不礼貌，别人好心带我，难道我一句话不说么……
韩昭就在一片混乱中听见了自己紧涩的声音，“王先生……多大了？”
……！！！
韩昭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她感觉自己脑子一定是被刚才的大风吹走了，现在她的脑壳里怕是全是水。
就在韩昭无地自容的时候，王唯不紧不慢地开车拐了个弯，眼神从前方挪开抽空看了她一眼。
“嗯？韩小姐刚刚讲什么？”
语调正常，神情平稳，看上去真的没听清韩昭刚才的话。
韩昭心下松了口气，露了个腼腆的笑容，“我说，谢谢您送我。”
王唯依旧四平八稳的开着车，双手扶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带着笑意回了句不客气。
当韩昭坐在公交车上的时候，外面雨小了许多，淅淅沥沥，在车窗上划出一道道模糊水痕。韩昭心情也不像在留芳阁时那么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