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进了门,永康正眼巴巴的看着门口,见婉柔进来,嘴巴张了张,想要说什么又不好意思开口。
婉柔看着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过的笑容,“咱们成亲一年多了还没孩子,过几天我就和娘去观音庙拜拜,若能求一个孩子来自然是最好的,也不辜负了你待我的好。”说着又忍不住,泪水滚滚而落。
见她这样,永康连忙找帕子帮着擦拭,同时急得咳了两声,“婉柔,你若不愿意,那就算了。”
婉柔见他目光急切,口中这么说着,可是脸上的失落是掩不住的,强笑道,“有个孩子我也有个依靠,没什么愿不愿意的,你别多心。好好待着罢,我去厨下看看给你熬药去,娘眼睛不好,厨下又没个灯火,我不放心呢。”说着转身去了,不给永康说话的机会。
永康的嘴巴张了张,想要叫住婉柔,可有个孩子对他的诱惑太大了,因此他踟蹰一下,最终只是叹息一声,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婉柔到了厨下,刘封氏和药罐子都已经不在了,想来是被她拿到房中熬药,独永安坐在灶前烧火。红彤彤的火光映在他结实的胸膛,让婉柔有些不敢直视。
也不知道刚刚的话他听到了多少,婉柔心下有些打鼓,对永安道,“二弟,你上地里一天累着了,我来烧火吧。你赶紧歇着去,水好了我叫你。”
永安身子壮,眼力也好,眼尖的看到婉柔的眼角似乎有水光闪闪,似乎是泪痕,他皱了眉头,“大嫂,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娘又说什么了?我去说说她。”
这带着十足安慰的话让婉柔心中一酸,这家里也就只有永安会这么安慰他,永康虽然待她也不错,不过他因为身体缘故自幼受刘封氏照顾太多,自认为亏欠母亲,因此若是每当刘封氏说了什么,他也只能唯唯而已。
反倒是用安为她说了几句公道话,让婉柔心中暖暖的。
如今她见永安就要起身,连忙一把拉住了他,强笑道,“你又急躁了,不过是被风迷了眼睛而已。家里就这么大地方,若真说了,还能瞒过你不成?”
这话说得有理。永安应了一声,又坐回灶下,只是眼睛不时看看婉柔。婉柔只是坐在她边上看着火,两人隔了一臂的距离,谁也没有说话,可都莫名觉得十分安心。
过了几日,天上下起了绵绵的小雨,一整天都的湿润润的,弄得人身上怪不舒服。刘老汉在檐下沉默的抽着旱烟,看着细密的雨帘,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封氏则闷在屋子里亲手做一件斗篷,她难得大方,用的是丝绵料子,这样的斗篷做出来光滑笔挺,又做得很大,能将全身罩得严严实实。针脚细密,着实下了不少功夫,难为她借着昏暗的光纤还能如此用心。
今日不能下地,永安亲自照顾大哥,不时到刘封氏房中看一眼,趁他准备午饭时在身上比量一下,“娘,这斗篷做的小了些,我腰没这么细呢。”
刘封氏在厨房听到他的叫喊,赶紧冲了回来,一把塞回箱子里,训斥道,“这是给你大嫂做的,别乱动。”
这反而让永安疑惑不解,他是知道自己娘的,虽然不抠门,但也绝对算不上大方,她平日里吃个鸡蛋都要精打细算,怎么如今舍得花钱买这么好的料子给婉柔做斗篷,而且还是黑色的。
想到某种可能,永安心中一紧,抓着刘封氏的胳膊问道,“娘,是不是大哥的身体?”
“呸,别瞎说。你大哥好着呢,就快好了。”刘封氏赶紧呸呸两声,为小儿子的乌鸦嘴不满,“你大嫂也嫁过来一年多了,我给她做件好衣服,别瞎想!“
外面,刘老汉在叫人,刘封氏急急忙忙的去了。剩下永安心中疑惑,又拿斗篷出来仔细的看了看,终究是看不出什么,只能照原样放好出去吃饭。
今日永康的气色也分外好,永安亲自照顾着,觉得娘说的也有道理,可能是大哥身子好了,娘看大嫂照顾有功,所以特意给大嫂做了一件好衣服吧。
这个雨天让忙碌的众人都喘了一口气,唯独婉柔在刺绣的时候几次扎破了手指,刘封氏看不过去,让她今日不要做了,休息一下,婉柔才魂不守舍的将刺绣的东西收起来,看着雨帘发呆。
屋子里飘荡着清苦的药香,永康叹口气,让婉柔到灶下烧些水。婉柔应了一声,柔顺的去了。
永安看不过去,提出自己去,永康却制止了他,温柔道,“婉柔,你去吧,今日天阴,顺便在灶下烤烤火。”见他这样说,两人才不争抢,由得婉柔去了。
看着永安险些无处安放的手指,永康叹了口气。同一屋檐下住着,两人又是亲兄弟,他因为病弱的关系格外敏感,又怎么能不知道弟弟对婉柔的心思。
只是,永安叹了口气,两人的关系注定是他们不能如愿了。他也痛恨自己,好也不好,死也不死,只这样拖着,令众人都为难。
他看周围没人,强笑一声,握着永安的手,郑重道,“好弟弟,大哥求你一件事。”既然彼此有意,不如成全了他们,也省的将来婉柔在这个家里孤零零的没个依靠。
念头通达,他也就开了口。
这样郑重的语气让永安有些不安,不过他还是点点头,想听大哥说些什么。永康叹气,“我的状况你也是知道的,只怕也没几年好活。只是有两件事让我放心不下,想要托付给你。“
用安皱眉,“大哥,干什么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你定能长命百岁的。”
永康摇头,虚弱道,“我的身子我知道,你不用安慰我。只是这两件事若是没个结果,我到了九泉之下也不安心。如今想来想去,也只能拜托你了。”
话说到这种田地,又有自己的亲大哥躺在床上奄奄一息间郑重托付,永安也只好点头,“大哥无论吩咐什么我都照办就是。”
“父母生了咱们两个,你是最孝顺不过的,我知道,所以我放心他们。只是婉柔,他一个弱女子,后母不慈,又要青年守寡,我是个不争气的,只有求你照拂一二了。”
原来是这个,不孝大哥说,永安也要做到的。他拍拍永康的手,保证道,“大哥,你放心。有我一口吃的,就有大嫂一口吃的。”
永康摇头,因为情绪激动微微的喘息着,”我不是说这个。她有手有脚,又有那样好的刺绣功夫,总归是饿不死的。“
那还能是什么?
见他还是不解,永康只能点醒这个傻子,“只是她独守空房,日子总是难捱,我是将死之人,夫妻间也无甚恩情,便有,也是她对我的恩,我对她是没有的,因此她也不必为我守着。”
原来如此。永安心中冰凉,大哥的意思竟然是不要大嫂守寡,让她自行嫁人。
如今天下太平,民风开放,寡妇再嫁也是常理之中。虽然心中酸涩,永安还是点头,“大哥放心,若是嫂子想再嫁,我一定绝无二话,给她找个好人家。”
永康见他神色不似作伪,心中满意,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只是我心中还有个想头,今日口中淡得很,听说每逢下雨,村东的清河里会有大鱼过来,不如晚饭后你去替我捉一条煮汤喝。”
这是什么难事?永安当即就要动身,却被永康劝住,“现在不要去,等晚饭后半个时辰,天刚擦黑的时候再去,听说那个时候阴阳交汇,捞出的鱼于身体最有好处。”
当年家里没那么困难的时候,永安也是念过几年私塾的,认识些字,懂得些道理,却没听说过这个。不过大哥久病之人,他也不好分辩,当即应了,决心按着时辰去捉鱼。
晚饭过后,刘封氏照旧收拾了碗筷,只是她心里既高兴又忐忑,也顾不上洗碗,都堆在木盆里,赶着又把斗篷熨了熨,让婉柔试着穿了下,十分满意。
刘老汉早躲出去,到邻居家闲话去了。刘封氏等啊等,终于等到天擦黑,准备带婉柔出门,她想要叮嘱永安守好门户,照看好永康,却发现人不见了。
永康告诉她,永安去茅房了,马上就回来,刘封氏也就放心的带着婉柔出了门。
雨已经停了,天色还只是昏暗,刘封氏提着一盏灯笼和婉柔一同出门。这个时候正是众人吃过饭,聚在村子里闲聊的时候,因此他们从房后绕过去,没有走惯常的村西头,而是从东面走,准备顺着村后的小河绕过村子。
婉柔心里害怕的很,双腿都有些颤抖,她打定主意,若是被人发现了这件事,就一头扎到河里去,宁愿死了也不让人说嘴。
永安按照他哥的吩咐在河边等着捉鱼,忽然看见两个熟悉的人影从村子里出来,他目力极好,认出那是母亲和婉柔。
这么晚了他们去做什么?想到大哥奇怪的要求和说辞以及婉柔今天魂不守舍的样子,永安心念一动,悄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