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七苦--锦灰堆(四)

正文 七苦--锦灰堆(四)

寇锦跟在周享身边,提出的第一个要求,是搬出这个家。

这样简单的要求,周享自然满足她。

当晚,周享便安排寇锦住进北城最好的酒店。

她拎一个小包,里面是家中为数不多值得保存的物什。

周享走在前面,她跟在身后,踩厚厚一层柔软地毯到达房间门口。

房间号是8888,周享长年将这一间包下,偶尔会带各色女人过来,今日是她。

寇锦将包放在沙发上,过于舒适的环境反而使她有些局促。

她绷直背部,昂起下巴,努力使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太过落魄失措。

周享并未入内,只在门口处略停留,“早些休息,明日睡醒后我会叫司机带你去新住处。”

说罢,他已转身离开,体贴将两张房卡全部留下。

寇锦方才长舒一口气。

她此刻真正放松下来。

虽然她知刚才应开口挽留他一下,至少该试探性客套,但寇锦实在还没有做好准备。

她也庆幸,遇到周享这样不急不躁的老板。

将衣服全部脱下来,寇锦在浴缸中扔泡泡浴芭。

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她才裹上厚实浴袍,回到卧房。

房间中有一大面落地玻璃窗。

寇锦裹紧浴袍站在窗边向外看去。

此时已经是深夜,但外面仍旧车水马龙,远处街道上车流不息,看上去一片灯火辉煌。

她手摸在床铺上一层轻薄鹅绒被上。

这床上所有针织品全部是上佳做工,贴在皮肤上也觉得舒适。

此刻,寇锦被人妥善照顾。

她不必再去做时薪八元的服务生。

也不必因为有荷包蛋的盒饭比普通贵两元而放弃。

更不必再担心如何与房东周旋来拖延缴租的日期。

虽然这些全部需要由她出卖青春与肉体换来。

但寇锦并不十分后悔。

她亲眼见到父母因为生计吵架,最终母亲丢下他们悄然离开。

又见父亲每日从手头挤出几元钱买最便宜的工业酒精,晚上兑白水喝的酩酊大醉。

她厌倦透这样的日子,所以甚至有一丝感谢周享将她从深渊中捞出来。

不得不说,周享选中她,是她幸运。

不是每个女人都可以得到这种机会。

第二日一早,寇锦便收拾完毕,由周享的司机来接,带她去新的住处。

她原以为周享会额外帮她租一间房。

没想到他将她安排进初次吃饭时那间公寓。

连同里面的菲佣都留下帮她打理一应琐事。

菲佣站在门口,趾高气昂,对着寇锦上下打量,像这房子的女主人。

奇怪,第一次见菲佣,当着周享的面,她是另一副姿态。

“我住哪一间。”

菲佣站在一旁,“这里一共三间卧房,我可以先带你看一遍。”

寇锦摆摆手,“不必。”

她率先坐在沙发上,将包放到一边,“我住离佣人房最远的那间。”

菲佣一脸愠色。

寇锦装作未曾发觉似的,“我需要一套新的睡衣,要最好的料子,4码,尽快给我。”

“房间中已经为您准备。”

菲佣已经把你改成您,寇锦挑挑眉。

“什么颜色。”

“是黑色。”

她耸耸肩,“我最讨厌黑色,烦请帮我买白色回来。”

寇锦说这话时脸不红气不喘,即使她身上就穿着一件黑色小衫。

她知道菲佣心里一定骂她母狗。

但那又如何。

她只被周享一人买下,全天下也只看周享一人的脸色。

其他人,关她什么事。

下午寇锦躺在床上。

房间中有老式唱片机和成摞黑胶唱片,她十分惊喜,挑出一张《桃花扇》来听。

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

谁知道容易冰消。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

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

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

唱片机中胶片不停转着,指针与黑胶摩擦将昆曲华丽婉转的唱腔带出来。

一曲听罢,她觉得不过瘾,又相继翻出《琵琶记》与《长生殿》。

门外菲佣来敲门,“寇小姐,睡衣已为您买好。”

寇锦打开门,将睡衣接过来,是白色,LAPERLA品牌。

这品牌寇锦是知道的,在北城只有两家店,无论哪家从这里过去都算不上近。

她倒算识趣。

“周先生方才打来电话,说晚上有事不便过来,叫您自行安排。”

寇锦默不作声点点头,“知道了。”

她关上门,又打开,“你去准备些饭菜,我稍迟吃。”

真有趣。

世界上竟有这样有趣的人。

像豢养一只鸟似的将她养起来,好吃好喝,却不急于占有她。

寇锦想起那一晚,在车里,他言辞恳切说他不想浪费时间,所以用这种方式得到她。

可如今又将她扔在这里不闻不顾。

这让寇锦觉得受到侮辱。

仿佛自己是被人一时兴起买来的玩偶,连包装都没拆开就被扔在一边。

但很快又释然,他不来,她乐得自在。

菲佣手脚麻利将饭菜准备好。

这方面她倒是一向迅速。

四菜一汤,整齐摆放在餐桌上,分量并不多,但看起来精致。

寇锦坐在桌上,夹一筷子时蔬送入口中。

才吃几口,觉得无趣,又吩咐菲佣放音乐。

“顺便,开一瓶红酒。”寇锦起身站在酒柜前。

她也并不懂得拿一瓶更好,只是凭直觉随手点了一瓶。

菲佣却犹豫,“这些酒都是周先生珍藏的…”

言下之意,只凭你一句,还没资格动它们。

寇锦也不知哪里来一股火气。

“你不开,那我自己开。如何一瓶酒也喝不得。”

这话也不知是对着菲佣撒气,还是暗指周享。

她在一旁对着木塞鼓捣时。

不多时,菲佣过来,“抱歉,寇小姐,您稍等, 我来帮您开。”

她一身冷汗,原以为这女人不过是主人一时兴起借住于此。

她也见过主人领许多这样的女人回来,多则半月,少则两三日,便很快又消失。

但刚刚电话中,她主人竟然语气严肃,“不管她要什么,你只管听从。”

菲佣此刻真正知晓,如今这一位,怕是会留下来很长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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