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榆正在穿内衣，鼓囊囊地挺立着，成功地对抗了万有引力。她的身侧有穿衣镜，银灿灿地反射出了她最凸凹有致的剪影。
钱榆的奶奶年轻的时候，也用这样的镜子，也用这种内衣扣。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的发明都比大家想象的历史更加古老。
这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在钱榆身后三四米远的地方，章浦双手抱胸，身子斜靠着门框，很有耐心地等待着，他不无聊，可以同时欣赏着镜子内外的美景。
根据时间来算，钱榆手臂上的避孕药快到期了。她需要去医院补种。
每个人的医疗状况都是联网的，并且具备健康提醒功能。虽然钱榆在法律意义上已经是个死人了，但是章浦复制了她的医疗记录，所以这项提醒依然生效，只是仅仅提醒章浦一个人而已。
“这只是个小手术，我自己就能给你做，我学过一点点医疗知识。”
“可你还是想给我一次放风的机会？”
住进这栋别墅已经三年了，钱榆还没出过院门一次。她就是个名副其实的犯人。
“是想顺便给你做一次全面的体检。”听到她使用的词语，章浦的神色转柔，像一个父亲在注视自己淘气的爱女。
在这个年代，体检就像吃饭一样寻常。这其实归要功于计划死亡时代。
那实在太可怕了，几乎每个人每天都会做噩梦，政府的信誉跌到了低谷，即使监控无处不在，依然不断有人铤而走险起身闹事。
一手棍棒，一手糖果。
在铁血镇压之余，为了安抚民心，这个国家建立了全世界最尖端的医疗检验记录和预测系统，已经迭代过很多次，准确率很高。
据向昕猜测，甚至连殡仪馆都具有预测客流高峰期的能力。
再如何偏僻的地方，都有相应的设备，每个国民都可以花费极少的金钱享受这种服务。
在计划死亡刚刚结束的那几年里，恐惧促使大家疯狂地进行体检，又不停地怀疑体检结果，像是一场全民的狂欢。
那也是自杀率最高的年代，仅靠自杀就创造了一个新的死亡小高潮，远远超过死于镇压的人。其实他们大部分都是健康的。
后来体检就像月经一样，变成了本国人的生理规律。
像钱榆这样，三年没有体检过的人，只怕放眼全国都很少见。
[有很多便携设备可以完成这些功能。向昕就做过几个相关的产品。]
但是钱榆最终没有把自己的疑虑说出口。如果他想隐瞒，她再如何追问也不能得到真相。这样又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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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钱榆来过很多次，多得几乎数不清楚。如果她真想当个顶级的化妆师，其实这里才是圣地。可惜在京城长住的这三年里，她没有化过一次妆。
有几次看到黄樱脱了妆的面孔，她很想自荐一番，但是那些话，她始终没有说出来，只是轻声提醒这个淳朴如昔的女孩去照镜子。
和在投影中看到的一样，和三年前相比，京城没有什么变化。监狱外面的世界永远是一派忙忙碌碌的景象，没人知道这几年来有个无罪的女人一直被关着。
太久没有闻到街道的气味，虽然隔着密闭的车窗，钱榆仿佛闻到了那些粉尘，第一次觉得这些真美妙，如果没有玻璃削弱它们就更好了。
看到钱榆目不转睛地看着街景，像是刚刚开始探索人类世界的外星人，章浦的心里罕见地产生了一些愧疚感。
可惜，汽车只开了十几分钟就到地方了。这是一个安静的地下停车场，周围全是豪车，大约近百辆之多，但是看不到一个人。
这是钱榆第一次在真实世界里看到这么多品牌不同的豪车扎堆开会。以前在工作的时候，她没接触过大场面，也没有产生过参观客户的停车场的兴趣。
“这里是一家小型的私人医院，人不多。”不必问，光是看着钱榆那模样，章浦就知道自己有责任解释一番。
钱榆点头表示理解。虽然在别墅里当了三年“女主人”，她还是忍不住有些仇富。或许是因为那不是她的别墅。人们并不仇恨别墅和豪车，只是仇恨那些东西不属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