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闵颖闻言微微一怔。
她的确从未听朱思琪说起过。
像是为了掩饰压抑的情绪一般，朱思琪转过身去，一边随手打开了喷浴的开关，一边轻描淡写地讲述起来：“其实原先入这一行，也是因为这个。妈妈的病很难治，一直只能靠药维持着，我们家又是普通人家，积蓄也不是很多，所以很快就花完了。”
“最开始的时候，妈妈根本不同意我做这个，她说，她宁愿死了，也不愿意让我这样为了她受苦。”
“可是，她是我妈妈呀。”朱思琪低着头苦笑了一声。
这些事，一直以来只有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袁媛知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样温柔的闵颖，朱思琪忽然有了一吐为快的冲动。
“后来，我妈妈最大的让步就是，只允许我和女孩子一起拍，她说，不要她的病还没好，我也染上了什么病。”
“所以，我也就一直只拍百合向的av，和闵颖姐你们一样。”朱思琪闭着眼仰起头，“本来一直也蛮好的，拍这个来钱也快，我勉强也能支付得起妈妈的医药费——哦对了，我爸爸在妈妈生病以后没过多久就和她离婚了。”
她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
“可是，这几个月，妈妈的病情忽然加重了。原本我赚的钱除去医药费，也只能维持我和妈妈的温饱而已，所以这几年下来也没有什么存款。本来我想说服妈妈，让我去接那些……那些男性向的薪酬高的片子，但是妈妈不同意，所以，我就……”
朱思琪手掬了一捧水，泼在脸上，声音逐渐小去。
闵颖在一旁安静地听着，蹙了蹙眉，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
沉默了半晌，朱思琪忽然轻笑一声：“对不起呀，闵颖姐，其实……我不应该讲这些给你听，白白让你替我担心。”
“做这一行的，谁没有什么难处呢。”
水珠沿着朱思琪姣好的身躯滴滴答答地坠落在地面，隔着朦胧的水雾，闵颖只能隐约看到朱思琪光洁的背部，和微微低垂的头。
“虽然闵颖姐从来没有提起过，但我知道，闵颖姐也是为了守护什么人，才会做这一行的吧。其实我觉得自己也算幸运的了，妈妈没有因为我做这个而嫌弃我，袁媛……”
朱思琪忽然叹了口气。
“闵颖姐大概不知道吧，我和袁媛从小就认识，她来做这个……也是因为我。”
闵颖只知道朱思琪和袁媛平日里关系便很好，一直以为她们是拍片的时候认识的，没想到，竟然是发小。
朱思琪说了许多，仿佛是把长久以来的心事尽数诉尽，整个人看起来轻快了一些。
她伸手将淋浴器的开关关上，用毛巾擦了擦头发，看向闵颖：“闵颖姐就当作听故事就好，不用放在心上。这些年来，有妈妈，有袁媛陪着我，虽然艰难，但是我一点也不觉得辛苦，来拍这种片子，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妈妈和袁媛为了我都牺牲了很多，我……也想坚强一点。”
闵颖也不知自己是羡慕多一些，还是怜惜多一些。
即便是她最无忧无虑的日子里，也没有这样的朋友、亲人陪伴在自己身边，爸爸妈妈因为工作的缘故常年在外，家里只有保姆照料自己，同龄人的孩子们都十分早熟，早已学会了八面玲珑，她连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也没有。
闵颖沉默了半晌，低声安慰道：“会好起来的。”
两人都知道这句话是如何的苍白无力，可朱思琪听到，还是很开心地点点头：“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妈妈，我，还有袁媛，以后都会好起来的。”那笑容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
“闵颖姐，你不是还和文莱约好了一起吃晚餐吗？再不走，文莱就要等急啦。”见闵颖依旧一副情绪低落的模样，朱思琪眨了眨眼，岔开了话题。
“啊？哦！那我先走啦…… ”闵颖这才忽然想了起来，有些抱歉地冲朱思琪笑了笑，穿好衣服，和朱思琪打了个招呼，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大厅里，文莱和小汐聊得正欢，文莱看见闵颖出来，连忙笑着挥了挥手：“闵颖姐，这边。”
“久等了。”闵颖语含歉意。
文莱毫不在意，笑眯眯道：“没关系啦，我正好和小汐聊一下工作上的事。”
小汐见闵颖出来，非常识趣地道：“那文莱姐，闵颖姐，你们就先去吃饭吧，正好我也有事要和导演商量，就先不聊啦。”
“嗯，好。”
文莱和闵颖冲小汐点点头，一同离开了。
文莱这次选的是她眼馋了许久的一家饭店，闵颖在这方面不怎么挑剔，就一切任由文莱做主，文莱捧着菜单大刀阔斧地点了三四道菜，又各点了两份甜点，要了两杯冰水，两个人坐在座位上，等着服务员上菜。
闵颖向来是沉默寡言的性格，也唯有在文莱面前，相对来讲话比较多，可即便如此，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大多是还是文莱先挑起话头。
只是今日，十分反常的，文莱低着头喝着杯子里的冰水，沉默了半晌，还没有开口。
闵颖抿唇看着她，有些担忧。
“闵颖姐……怎么突然接这样的剧本了？”文莱用勺子轻轻搅动着杯子里的冰块，顿了顿，终于开口道，“是因为思琪吗？”
“嗯。”闵颖直白地点点头。
文莱的动作微不可查地停了一瞬。
“我都不知道，闵颖姐什么时候和思琪这么熟了。”文莱脸上带着笑，可眼底却丝毫笑意也没有，她的语气带着一丝怪异，听起来透着一股酸味儿。
闵颖知道文莱指的是什么。
其实，如果只是接一次这样的剧本，文莱根本不会生气。可是，有了第一次，不可避免的便要有第二次。公司不是慈善机构，他们也精明得很，一旦察觉到闵颖可以接受这样的剧本，那么相同种类的剧本便会如漫天雪花一般向她砸来，闵颖想要再从中抽身，便难了。
闵颖咬了咬唇，犹豫了半晌，还是开口道：“思琪跟我说，她妈妈这么多年来一直在住院，最近，她妈妈的病情又加重了。我……”
“我想帮帮她。”闵颖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