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后面跟着两个孩子,一个梳着长头发的女孩儿穿着米奇的宽大带风帽的外套还有短得可怜的迷你短裤,那就是戴小奕。戴小奕脸上是一副鄙夷,看得出来她并不喜欢大院,她手里拿着雪糕吃着津津有味儿,眉头却紧锁和她母亲在抱怨什么似的,一个小男孩满脸稚气,粉雕玉琢的脸蛋上那双小鹿般的大眼睛让人忍不住怜爱,他叫戴昕是戴小奕同母异父的弟弟。
乔脂是个漂亮的女人,她没有固定工作,听说以前是评剧团的女演员,所以气质特别出挑,她总是穿着端庄的裙子和带着珠片的高跟鞋站在小院里摆弄着三角梅,她说话的声音软软的,一点儿都不像我妈说话那么硬邦邦的,我妈是工厂的工人,她很少穿裙子,每天都是灰暗的制服,双眼布满血丝。
乔脂不一样,她腰肢依旧像是少女一样,她见到谁都客客气气的,说话柔声细语带着一种江南女子独有的娇嗲虽然如此但是左邻右舍对她的评价并不好,只有我和冯宪珍很喜欢她,她每次看见我们都甜蜜蜜的微笑打招呼“小妹去上学呦!”
我妈有一次听到她这么叫我,晚上吃饭的时候她板着脸训斥“以后不要和隔壁的那个女人说话!”
我仰着头有些不解“为什么?”
我妈有点激动的说“她不是什么好人。”
我心里暗自辩解:乔脂是个好人,但不是一个好母亲,每天傍晚我都可以嗅到隔壁飘来的锅底糊味儿,然后是戴小奕尖声的抱怨,母女俩总是在吵架。
戴小奕转入了我们隔壁班,在学校里她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女孩儿,她走路的时候总是喜欢昂着头好像喜欢用鼻孔看人。因为她的美丽,所有的男孩子都俯首在她身边讨好的围绕着她转。所有的女生都对此颇有微词,每次下课她都是一个人去厕所,很多女生在她背后指指点点,她开始充耳不闻到后来她也会不屑的回头怒视反击。
戴小奕的弟弟戴昕和她完全不一样,像个小天使。
那个像粉团一样的小男孩每天看见我们放学的时候都会害羞的躲在门后,看着他娇憨的模样我们都忍不住停下步伐来逗弄他好久,就连不苟言笑的母亲也忍不住对他喜爱。
至于戴小奕她对弟弟特别坏,总是大声凶戴昕,凶得他眼泪汪汪然后戴小奕又开怀大笑。
每每这个时候,从来沉默的冯宪珍都会生气的嘟哝“真是个变态。”
这个变态从来没主动和我们说过话,就算迎面走过她也好像是瞎子一样看不见我们。
我们三个都是脚前脚后走在回家的小路上,她总是双手插着裤袋的走在我和冯宪珍的前面,晃晃悠悠的,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映在我们的身上,所以我和冯宪珍一直认为她是另一个星球的人,和我们无法生存在同一个星球之上。
一次足球比赛,我在操场上做准备运动,不少女孩子站在栏杆外面像是粉丝团一样高声的叫喊着我的名字。
我瞥了一眼,竟然发现戴小奕也站在人群后面,我们四目相接的时候她突然调转了目光一副冷冷的模样。
比赛结束之后我拥着冯宪珍往教学楼走,一路上不少女孩子热情的和我打招呼,突然戴小奕抄着兜挡住了我的路,冯宪珍很紧张,以为她是想找什么麻烦。
我看着戴小奕,她也看着我,忽然她笑了。
“姚如意,你刚才踢进那颗球真他妈的帅。”
我第一次见戴小奕笑,我突然想起李宗盛的那首歌,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不明了。
那一瞬间似乎心甘情愿承认了这个事实。
从此之后我们的世界变成了三个人,我们三个分别是三个独立的个体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紧紧维系在一起。
如今我也会偶尔想要是乔脂不私奔的话,我们三个的命运会是如何?
戴小奕的继父工作很忙,乔脂在家实在无法耐得住那种天天摆弄花草的寂寞,她认识了几个名声不好的女人,学会了打牌,竟然和一个牌友私奔去了广州。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担心戴小奕,她该怎么办呢?
我和冯宪珍在公园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抽烟,故作娴熟的抱着肩膀吐着烟圈,久久才恨恨的说了一句话“真是够笨!和一个老板的司机私奔?说出去丢死人了!”
“那你怎么办?”冯宪珍怯弱的问她。
戴小奕尴尬的干笑两声“我去找我小姨,她在苏州。”
我不敢相信的问“那你要离开这里?”
戴小奕垂下头闷闷的说“我会回来的。”
我看见她红了眼圈。
那一年我们十五岁,人生都开始了转折,冯宪珍考入了重点高中,我顺利考入了体育学院,戴小奕拎着行李离开了这座城市踏上了去苏州的火车,她那个漂亮的弟弟满脸泪水和鼻涕的跟在我们身后,让我第一次面对离别感到了无助和惊慌。
就在我感伤戴小奕离开以以为我们之间的情分断掉的时候,我收到了她的信,从此之后每个月我都会收到她的信,她长得很美但是写字却很丑,歪歪扭扭像是小学生一样,与此同时,冯宪珍也总在周末的时候坐一个小时的公共汽车来郊区看我训练,她似乎变得开朗了,和以前年少的时候不同,我变得越来越沉默。
如今冯宪珍成为了着名手表品牌的公关经理,戴小奕成为了人人羡慕的空中小姐,而我成为了一名奢侈品店铺的售货员。
那段至高无上的岁月戛然而止,成为了如烟的往事,每当回忆起来都会觉得心酸和莫名的疼痛。
戴安娜穿着钉着珠片的牛仔裤咔哒推开了休息室的大门,她圆圆的脸上堆满了笑容“早上好!”她似乎有意无意总是喜欢拉长音说话,对此我很是反感,不过简珍妮说也许现在年轻人说话都是这个样子。
难道我不年轻了?
我心情矛盾的看着戴安娜富有朝气的面孔不知为何心中涌上复杂的感觉。
这一天很平凡,29岁的第一天,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