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楼下的邻居，陈岳然躺回床上搂着苏半夏说：“你这里的防水好差劲。”
“谁让你在里面弄那么久。”苏半夏掐了他一把，肌肉硬邦邦，对他来说不疼不痒。
“只怪我吗？”他笑着看她，笑容怎么看怎么促狭。
“不然呢。”苏半夏严肃地和他对视片刻，忍不住也笑起来，翻过身背对他，“睡觉，我明天上班。”
“好，睡吧。”陈岳然对着她的背影凝视片刻，神色莫名的沉郁，伸手关了灯，抱着她也沉沉睡过去。
“早啊，哟，气色不错啊。”徐徐和她打招呼，“这是昨晚采阳补阴了吧。”
“早。”苏半夏睨她一眼，没理她，徐徐这个人就是越搭理她越容易兴奋。
徐徐得不到回答，坐着椅子滑过来，“怎么了这是，难道陈大帅哥昨晚没让你满意？”
苏半夏面无表情地甩了个网上新学的词语，“雨女无瓜。”
徐徐愣了一下，拍着大腿乐了半天，才舍得回工位上去。
苏半夏开电脑的几秒钟里，望着漆黑的屏幕忽然想到早上陈岳然和她说的话。
“半夏，你有没有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些累？”
她不解其意，“怎么了？”
“我们不是在加班就是在出差，离多聚少，上次见面你还记得是在什么时候吗？”
苏半夏被他说得有些恍惚，的确，他们这个恋爱有时候谈得简直像是网恋，陈岳然一出差就是十天半个月，就算他回来了自己也是在不停的加班。
“可是金融行业就是这样的……”苏半夏低下头，慢慢系着衬衫上的扣子，“而且你最近不是在竞争销售总监的位子吗，虽然说你的能力是部门里最好的，但是这种关头还是得努力争取，忙是正常的，慢慢就会好起来的。”
陈岳然还躺在她的床上，闻言没再说话，手臂覆在脸上，看起来好像睡着了。
苏半夏觉得他有些奇怪，不过她看看时间，今早已经起得有些晚了，只能晚上回来再和他聊聊了。
一天忙忙碌碌地过去，晚上部门还搞了个聚餐，苏半夏只来得及和陈岳然说一声就被徐徐拉走了，一直到深夜才回去。
打开门发现灯还亮着，陈岳然坐在沙发上等着她，“回来了？”
“嗯。”苏半夏踢掉高跟鞋，“怎么还没睡？”
陈岳然走过去接过她的包挂到衣帽架上，“有些事情想和你聊一聊，你是不是喝酒了？”
“嗯，喝了两杯，大家都在喝，我不喝不太好。”苏半夏笑了笑，酡红的面容带了丝醉后的妩媚。
陈岳然皱了眉，心知肯定是她部门那帮有贼心没贼胆的男同事故意灌她，扶着她坐到沙发，去给她倒水。
苏半夏喝了两口，又喝了半碗他晚上在家煮的小米粥，整个人总算活过来了，她懒洋洋地抱着抱枕歪在靠背上，“你要和我说什么？”
陈岳然没和她坐在一起，他一个人坐在苏半夏斜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拢着十指搭在膝盖上，身体微微前倾，这是男人在商场上惯常的谈判姿势。
“半夏，你想过辞职吗？”
苏半夏微微拧眉，“怎么忽然说这个？我认为现在过得很好。”她了解陈岳然，他们从大学开始交往到现在，他不是会突然做出某些决定的人，又想起他早上的话，恍然道：“我们留在这里不是早就想过这样的情况吗，我们以前也说好了，就算再忙也要互相扶持走下去。”
陈岳然眨了眨眼，低下头，慢慢地，才听到压抑的声音含着深深的挫败，“我晋升失败了。”
苏半夏坐直了身体，她知道陈岳然为这次升职付出了多少，甚至累到进医院挂了两次水，这次机会非常难得，恰好碰到前总监离职，不然凭陈岳然一个人，即使熬再多年也不可能直接顶掉顶头上司晋升。
“怎么回事？”
“被截胡了。”陈岳然深感无力，“从分部空降过来的，这个社会上，果然走到哪里看的都是人脉。”
苏半夏明白了，这是来了个走后门的，她顿时心疼得无以复加，她走过去抱住他，亲了亲他短短的头发，“那也没必要放弃啊，你的业务水平到哪里都是拔尖的。”
陈岳然摇摇头，“太累了，半夏，你不觉得吗，我们为了留在这里而努力，为了能在这里扎根，付出了这么多，还是得不到想要的。”
苏半夏听着他说，想反驳，却又无法反驳。
是的，她们这样的外来人口，在高涨的房价压力下努力的生活，用尽毕生力气，也不过是为了背上一些人一辈子都背不上的房贷，一生，就为了这里的一套房，和表面上足够光鲜亮丽的生活，这是每个存活在一线城市社畜们最想要的体面。
这种体面能让他们逢年过节回老家之时，可以矜持又自得的享受亲朋好友艳羡的目光，这样的虚伪令人上瘾。
亲戚眼中的她是重点大学的高材生，是大城市的白领，住在花花世界，生活多姿多彩，可是私底下，她会斤斤计较着每一份支出，只为了攒够那令人胆颤的首付。
“半夏，我累了，我不想留在这里了。”
“你跟我一起走吧，跟我回家好吗？”
“不要再留在这里受气了。”
陈岳然抱住她，她最喜欢听他的声音，稳重的，有力的，尤其是在规划他们未来的时候。
“我有存款，足够在家里给你买一套大别墅，不用再害怕房贷，然后我们可以随便做点小生意，或者你去考公务员，咱们安安稳稳地，生一两个孩子，平平静静地过日子。”
可是他现在说的未来不是她想要的，她努力离开小城市，不是为了在跟着他回到十八线小县城过那些她早已过得厌烦的日子的。
陈岳然的老家在北方，她跟着他回去过一次，老旧的三层自建民楼，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陈岳然是老来子，上头还有一个长他一轮的姐姐，早早就嫁了出去，前几年男方出了事，带着一个儿子住回了娘家。
她在那里住了几天，除了第一天去镇上最大的酒楼给他们接风，顺便叫她认亲戚之外，之后的几天她都是和家里的女人在厨房的小桌子上吃的饭。
当时她就有点生气地问他，“怎么你家里这么封建的啊，吃饭还不给女人上桌。”
他就搂着她哄也似的亲了她一口，“我们这里的风俗就是这样，你忍忍，待两天咱们就走。”
苏半夏回忆起来就有些好笑，“你们那里哪里来的大别墅？”
就连那个接风洗尘的酒楼，也不过是一个小饭馆罢了。
“没有别墅咱们可以建啊。”陈岳然刮了刮她的鼻子，以为她这是同意了，略带宠溺的说：“我老家还有块空地，就在我家附近，到时候咱们请个设计师，你想要什么样的就建成什么样的，可不比这里的小套间舒服吗？”
“到时候你要是想去玩了，我们就出来玩几天。”
陈岳然说得很美好，甚至还把以后孩子在哪读书都安排好了。
“可是你们家的学校师资教育不太好吧？”
“我也是那里出来的，不照样考上了985吗。”陈岳然不以为然地说：“学习还是要靠自觉，老师教的再好也没用。”
可苏半夏想到的却是她刚认识他的时候，他那副略有拘束的模样，因为从小城市乍然进入繁华的世界，农村家庭养成的眼界使得他一开始不敢在她面前挺直身体，后来他们交往了，他说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她这样的女生，那么好看，又高傲，他说当时在她面前自卑得不敢和她多说一句话。
不，她不要她以后的孩子也变成陈岳然以前那样。
陈岳然忽然察觉到怀里的人已经沉默了很久，他的心颤了颤，不安地抱紧了她，“半夏，你说好不好？”
“不好。”苏半夏平静地推开他的胸膛，从他怀中退出来，“抱歉，我一点都不想过那样的生活。”
“你不能为了我再奋斗一次吗？”苏半夏望着他，“一次失败算什么，你为什么要逃跑？”
“我没有逃跑！”陈岳然皱眉，不想让自己变成她嘴里的失败者，“我说了，我只是觉得累了，明明我可以过得比现在好，我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受苦。”
“你知道我们那边的工资水平吗，一个月三千就算高薪，还不够这里一个月的房租，我在这里工作这么久，我的存款足够我在那边过上比这里好百倍的生活。”
苏半夏看着他，忽然发现自己不认识这个人了，她笑了笑，站起来，低头看着他，一如他初次见她的模样，像一只对丑小鸭不屑一顾的白天鹅。
“那你就回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