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
锦笙第二天请了假，她没有等谢重歌，自己直接去了医院，先去的妇产科。
昨天导医小姐说妊娠反应，她突然意识到，已经两个月没有来过月事了。
她之前被检查出来激素有问题，自然不会做避孕措施，后来林樾又出了事，这几个月兵荒马乱，偶尔做一次，几人也都顾及她的感受，不会怎么折腾她。
会是哪一次呢？
她头一次因为自己的自私而感到羞愧，巨大的不安和惶恐笼罩着她，她还没毕业，也没有订婚，她甚至觉得对不起林樾，生出了打掉这个孩子的想法。
旁边的导医小姐一直在温和地跟她说些什么，但她一句都没听进去。
如果她去求林樾，他会肯留下这个孩子吗？
还是说……它不该来呢？
锦笙心里一阵抽痛，恍惚间听见导医小姐喊了一声“沈先生”。
沈眠星手里还拎着打包回来的热粥，见她神色恍惚，小心翼翼地蹲下，“笙笙，哪里不舒服吗？是不是低血糖了？”
锦笙嘴唇动了动，没能说出话来，陪同的导医护士不好直说，示意他看身后。
沈眠星回头，妇产科的小护士这时送报告过来，手伸到一半被他劈手夺下。
沈眠星陪她来到医生办公室。
“……刚刚一个多月，她有些贫血，要多注意营养。”
锦笙惴惴不安地垂着眼睛，并不抬头看医生，沈眠星以为她还不舒服，轻声劝她喝些热水，缓一缓。
锦笙手里捏着塑料杯，好半天回过神，断断续续跟沈眠星说，“我之前胃口不好，还以为……以为是换季的缘故。”
“你太瘦了，孩子长得很快，你更要补充营养。”医生叹了口气，“小姑娘要照顾好自己，别老想着减肥。”
锦笙垂着头，她因为激素的缘故，月经时常不准，但也不影响什么，就很少去管，倒是林樾带着她去看过中医。
听医生叹气，沈眠星不由得紧张，问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那倒没有，就是多补充营养。”
一个六周大的胚胎，尽管还小如黄豆，但已经能分辨出四肢的雏形。
沈眠星握紧锦笙的手，跟医生道了谢，牵着她出了办公室。
“你会告诉他们吗？”锦笙抬头问他，勉强笑了笑。
“宝贝。”沈眠星微微俯身， 看着她的眼睛，“不管是我还是他们，都有权利知道这件事。”
他心里何尝没有起伏呢，感情从没有先来后到，意难平又怎样，心不甘又怎样，只不过因为是她，所以他对于这个孩子既有期待，又有不忍。
谢重歌的电话打过来，说黎枕霜醒了，让他们赶紧下去。
黎枕霜倚着床头，微微笑着看他们。
“喏，给你带了饭，现在吃吗？”
沈眠星给他床上支了个小桌子，三菜一粥，虾仁豆腐，素三鲜包子，排骨炖藕丁，还有一桶白粥。
黎枕霜精神不济，气色倒还好，招呼锦笙一起吃点。
其实她胃里沉甸甸的，并没什么胃口。
“吃一点吧，我就不陪你们了，谢重歌，你跟我一起走。”
沈眠星带着谢重歌走了，病房里就剩他们两个，听他哥这么一说，黎枕霜就知道有事儿，抬了抬自己打着吊瓶的手，“学姐，你喂我吧？”
但他这个病人比探病的还要殷勤，用好的那只手给锦笙添菜，叫她多吃点虾仁，锦笙低头默默吃了，一颗心坠得越来越低。
等他放下筷子，锦笙也终于可以吃完了。
护士来拔了针，帮忙收了小桌板，又给他量了一次血压，让他好好休息。
病房里突然变得安静，电视里播着一部纪录片，非洲大草原上的狮子正在捕食，一头小羚羊被扑倒在地，下一秒就要被撕开脖颈。
锦笙突然别过头，捂住了嘴。
黎枕霜手上顿了顿，关了电视，温声问，“不舒服吗？要不要再叫医生看看？”
“……不要。”
她声音很轻，黎枕霜声音沉沉的，“那过来睡午觉吧。”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又被他按捺下去。
锦笙这会儿其实已经有些精疲力竭，生怕他猜到什么，一会儿又觉得还不如他猜出来，自我矛盾地在脑子里挣扎，一个又一个念头飞过，她却一个也抓不住。
黎枕霜让出半边床，让她躺下，眼睛深深看着她，两个人面对面侧躺着，锦笙觉得无处遁形，手不自觉的覆在肚子上，把头埋在枕头里。
她躺了一会就迷糊起来，小腹上的手却不经意被碰了一下。
锦笙微微一缩，那温度却没有撤开，而是笼了上来。
黎枕霜带着薄茧的手掌覆上她的手背，指腹缓缓上移，从指节上一寸寸滑过，带着微妙的痒意，包裹住了锦笙的整只手。
无名指被轻轻蹭了一下。
像是旋开了什么开关一样，黎枕霜轻轻叹了口气，下一刻，他拉着锦笙轻轻使力，把身旁的人拢进了怀里。
锦笙的额头撞进黎枕霜的颈窝，鼻尖蹭在对方衣襟上，嗅到浅淡的沐浴露气息。
她一只手被攥着，一只手覆在小腹，被完完全全圈在别人的领地，感受到胸腔的微微震动，对方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胆小鬼。”
他的声音轻飘飘滑过去，容不得她反驳，就陷入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