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癌细胞的扩散感染,这次手术的成功几率只有百分之六十。”
重金聘请的世界顶级医疗团队在最后一次研讨会上给秦远递出了一份长达三千字的病情报告。
“百分之六十?”
白色条纹的病服丝毫没有折损秦远的半分威严,他始终面不改色地阅览着手中的报告,低沉的嗓音中暗自酝酿着一场风暴:“我的命,是死是活,只比掷骰子要高一些……对吗?”
“秦先生,百分之六十已经是同类血癌病情案例内最高的估算率……我们会尽全力为你提供治疗。”
一位在国际上屈指可数的癌症专家用带着些许口音的德语同秦远解释。
鉴于医学存在不同语言中都对应许多冷门的专业术语,为了方便理解,医疗团队内设置了专门的三位翻译,以便不同国籍的医生进行交流。
“弗格森博士,”秦远挨在高椅上不喜不悲地望着他,用流利的德语回应道:“我并不是对各位的能力有质疑,相反,我非常信任在坐各位的水平……”
他侧过脸,望向落地窗外的高楼大厦,一切荣华富贵仿佛过眼云烟,只半真半假地笑道:“只笑人被上天玩弄在股掌之间,生死不由我。”
散会后,秦远逐一感谢这段时间以来为自己病情而作出努力的所有医护人员后,拒绝了助理和医护的陪同,独自一人静坐在病房内。
温令和恰好有要紧的公务处理,正在隔壁的专设工作室内和公司的各个高管进行网络视频会议,偌大的病房里只剩下秦远孤单一人,寂静得好像连窗外花开花谢的声音都如此清晰。
“如果你存心让我死,又何必让我和她相遇?”
男子情不自禁地捂住发疼的胸口,轻声呢喃道:“何必让我这样喜欢,爱上一个人?”
“如此牵挂,心生不舍,再让我永远离开?”
父母至亲,早在他得病初就已经料理好,只是温令和是一个意外,她如同天赐的礼物,就这样落到他的身边,让他幸福也让他妒忌,让他痛苦。
褪去了强硬的躯壳,秦远的眼中浮动这无尽的悲伤和委屈,“我庆幸她不曾喜欢我,那样我死后,就不惹得她伤心难过。”
说到这里,秦远自己都觉得心口痛得说不出话,他仰头无言望着窗外的闲云,刺眼的阳光令他泛红的眼落下泪来,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来:“若是我逃不过此劫,愿你保佑她后世安稳幸福……”
觅得良人佳偶,一生幸福。
静默良久,秦远回复了自己悲痛欲绝的心情,终于找回些许理智,他重新冷静一下,严肃地考虑着自己手术失败后的所有安排。
“张律师,我是秦远。请你下午两点到xx医院一趟,我需要修改遗嘱。”
“明天早上九点的手术。”
秦远的双手总是不经意间地虚握着,好像不舍得放开什么,他故作镇定地朝对床的女子笑了笑,继续说道:“无论结果如何,总归要感谢你的牺牲……”
“阿和,谢谢你。”
刚刚远程处理完繁琐的公事的温令和稍微有些疲惫,却依然感觉到对坐的男人情绪低落,原先运筹帷幄的气魄也在他的眼眸灰淡下去,隐忍克制着,作最绝望的挣扎。
“手术会成功的。”
她说。
“他们说只有百分之六十的把握,”秦远勉强自己勾唇扯出笑容,目光躲闪地侧过一旁,说道:“听天由命吧。”
“我觉得……”
夜深人静的环境似乎增长了他的勇气,好像有些深沉的感情已经在胸腔内积累孕育,等到现在有了破土而出的势头。
一种莫名暧昧的红潮逐渐在苍白的两颊晕开,让秦远整个人变得羞涩又胆怯,他小声地说道:“我觉得……能够遇见你,已经足够了。”
我死而无憾,但是有一点点小小的贪心——
等我死后,遗嘱内条注的无条件赠予股份份额,能不能换你每年来看我一次?
闲风裹着晚春末季花香误入亮堂,霎那间如唤醒沉睡的深谷幽昙,温令和平静无澜的眸中迸发出动人心魄的美丽,她静坐灯下,却美得惊人。
“我从来不做无用功的事。”
颦笑间,她有种掌控全局的潇洒自如,秦远感觉她已经牢牢地攥住了自己的心脏,日后他所有的喜悦和苦楚,都由眼前这个神秘而美丽的女子掌控。
浅淡的暖色灯光慢慢变化地得虚实难辨,让他瞬间有些难以区分是梦是实,恍然间,朦朦胧胧地听到一道清丽和宛的女声道:“不必忧心过虑,现下春雨绵绵,最是消长精气。”
“不如携春懒入眠……明日以后,否极泰来。”
难以言述这段轻言细语有多大的魔力,它却同一道催使咒一般,让秦远无意识地忘却了忧愁,逐渐陷入梦境中。
“啪——”
温令和为他息下灯,唯独留下她床头的一盏,幽幽的光线依稀照见一个秘密记事簿内前几天记录下的温雅中暗藏几分苍劲的字迹:
“3月24日,申时。
雷水解卦。
解:出于险难,恶事消散……人有隔而久在床枕,今无病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