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一星期一万零八十分钟。
时间流逝的速度总比感官上体验到的要更快，常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发觉一切已物是人非。
池凯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拎着池念凉点名要吃的港式茶点，站在池念凉公寓门外。
然后还会被门口的保安拦下来。
“身份证拿出来，还有拜访的业主信息。”
小区的保安看管十分严谨，打了两个电话确认后才把他放进了电梯间。
从外观看起来公寓的户型并不大，居住空间也未必舒服，池凯不明白为什么池念凉宁愿住在这种地方也不愿意回池家。
自从池念凉和父亲的关系闹僵，她这两年和池家的联系越来越少，和自己这个哥哥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明明小时候在家里寄住的时候都那么听话，结果一翻脸就翻到了现在。池凯想到以前看到父亲在房间里，避开家里人去搜池念凉视频的样子，实在是不明白为何两人不能都退一步。
在家里呆的时间长了，池念凉这些天来对酒精依赖得厉害，昨天晚上她喝了一整瓶红酒后才想起第二天约好池凯来家里，挣扎着爬进浴室里洗澡，没吹头就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要不是被门卫保安的电话吵到，可能这个时候还在与周公梦游。
池念凉穿着睡前随便套的衣服，并没有因为池凯要来而用心打扮，XXL的男式T恤像个小麻袋一样宽松地套在身上，宽肥的运动短裤长过了膝盖。衣服上面都印着LOOP的团徽，是去年演唱会上被粉丝一扫而空的服装周边。
迷迷糊糊地招呼着池凯进了门。
“你要喝什么吗？”
至少基本的待客之道她还记得。
“矿泉水就好，念念不用麻烦。”
池念凉去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递给了池凯，她握着瓶身，池凯拿过去的时候抓的是瓶盖处，在默契之下两个人的肢体并没有接触。
“你要的虾仁肠粉和菠萝油，还有「花斑」的虎皮鸡爪，我买了一份堂吃打包的和三盒速冻的，你把这三盒放冷冻室里，再想吃的时候微波炉转一下就行。”
”上蒸笼更好吃，谢谢哥。“
池念凉接过了放着茶点的纸袋，把里面包装精美的外卖盒都拿了出来，又跑去厨房把冷冻的那几盒放进冰箱。回来的时候带了两双筷子和小碟子，急急往里面倒醋。
“在家里还乱跑，饿成这样？”
听到池念凉喊自己哥，池凯的心情大悦，心中的隔阂也落下不少，趁池念凉低头摆餐具的时候摸了摸她的头。不知道的人看起来，两人还真像是许久未见的兄妹一般亲切。
“「花斑」又不做外卖，好久没吃了，想得很。”
池念凉也不和池凯客套，池家和她的事非三言两语能说清，她和池凯的关系也坦荡。
若是过于扭捏，反而显得做作。
“店里规矩是多了些，不过花斑离这儿也不算太远，这两步路都不愿意走。念念这么懒呢？”
接过池念凉递来的筷子，池凯的言语里含着难以言喻的宠溺。
“我被软禁了，不然就约你在外头见了。呼呼---”
池念凉吹了吹还在冒热气的肠粉，一口咬了半块，粉皮鲜嫩顺滑，好吃得让她眯起眼来。
“软禁？非法监禁不是小事，我找人帮你打官司，大概率”话还没说完被池念凉开口打断：“单方面口头协议，没有文书证据，告知是命人代转的，录音证据也没有。哥你也吃吧。”
池凯的眼神凝重了起来，他一直都有多方打探池念凉的消息，也知道她近来都闲在家中。虽然外界都以为她是声带手术在调休，但池凯一直以为这是KP出手，让池念凉同那个便宜弟弟避嫌而造出的假象。
现在看来事情比他想象中还要复杂。
“你想和我讨论遗产也是和这方面有关？”
池念凉点头，用纸巾擦了擦嘴上沾的酱油答到：“嗯，我缺钱解约。你和你父亲说一下，我也不需要那七十帕，百分之三十就成，剩下的钱我以后也不会多拿一分。”
这是一笔从九位数降至八位数的亏本生意，按照遗嘱池念凉再等21个月就能拿走本就属于她的那70%的遗产，没道理现在割这么一大块肉下来。
怀着一丝疑惑，池凯问道：“你知道的，爸只要你和焕家脱离关系就会把钱一分不少的送到你户上。你要是缺这笔钱，赶紧找焕时宇把DNA报告做了，和焕家把关系断了，这都是多简单的事，何必绕这么一个圈子？”
池念凉没答话，外卖的菠萝油配的黄油早化了，她蹭着拖鞋小跑两步去冰箱拿出黄油切了两块下来，又跑回来夹在了菠萝包里往嘴里塞。
冰凉的黄油配着还半暖的菠萝包，糖酥层和绵软的面包在口腔里和半融化却还是整块的冰冷黄油一起与舌头勾结，是冰与火交融的双重享受。
从早些年开始做身材管理后就没再敢这么吃过，池念凉把这一口囫囵下肚，才认真看着池凯又开口。
“无论是朴真佑那个老贼还是社里的其他人，都还不知道我和时宇没有血缘关系的事，焕家同不同意和解是一回事，同意之后会做出什么行为又是另一回事。再说我回了池家以前的事情就能当没发生过？你爹那个人你比我清楚，当初会闹到这个地步本来也非一日之寒......”池念凉把手里的菠萝包放回外卖盒中，“我要是就这么回去了，那我这些年夹着尾巴的努力算啥？大梦一场悟真章？”
池凯被池念凉噎地说不出话来，他当然明白池念凉为何会落到如今尴尬的处境。
“可如果你有那些钱，便不用看这些破公司的颜色不是吗？再说焕家连自己家的孙辈都不顾死活，更何况你这个徒有虚名的。你要是回了池家......”
至少我能护着你。
池凯没能把话说出口。
他还记得小时候池念凉粘着他的样子，那么依赖人的一个小东西，却在不言不语中把冷漠的家里变得有人气起来，如果不是后来的那些事，池凯曾认真想过以后要宠着这个妹妹一辈子的。
可后来......池凯都想替自己的父亲向她说声抱歉。
父亲是绝说不出口的，可他也同样说不出口。
“你帮我问一下你爹吧，十年期限未到，说到底还是他说了算。”
池念凉没等来池凯的答复，又埋头吃起了餐点，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时间变得不再宝贵，是可以随意挥霍的消耗品。
“如果爸不同意呢？你总得留条后路不是？”
池念凉抬眼看了看池凯，把最后一块肠粉消灭。
“遗产里包括池付恒的遗作，你可以和他说那些我也统统不要。遗作向来增值的快，不过我想他也是舍不得送去拍卖行的。”
池凯本想赌她没有Plan B，这样的话她回池家的几率就会更大一些，可她如今都退到了这一步，对于父亲来说能够保留那些画实在是太过诱人的条件。
“好，然后.....如果你有其他需要的话，也可以联系我的，池家虽然在没有影音公司的占股，但律师事务所那边，也有关系不错的娱乐公司客户。或许能帮到你。”
他说的很坦诚，池念凉也就没有拒绝，但到底她和池家的关系让她无法去欠这一份人情债，也就不会有再进一步的要求。
桌面上的碗筷到最后也没有动，池凯拿着手中的矿泉水瓶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我下午还要回公司，念念你被关在这儿，有事要给我打电话，法律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让你能离开这破地方总是轻而易举的，听到了？”
池念凉抬头看着他，不知为何脑海里自动会拿他和焕时宇做比较。
长相上池凯占着年龄的优势，更有成熟男人的韵味，他长着一对显得阳光正气的剑眉星目，相比之下焕时宇的眼眶更加深邃，眼睛炯炯有神，眼角却天然的带着翘，配上他的气质就多了丝冷清阴柔。
两人身高身型几乎相仿，但焕时宇对身材控制将就，自然要比池凯要瘦上一些，对比起来池凯的肩膀要宽阔一点，可因为上半身的身板更壮，比例上来说是时宇的腿要更长，
“喂，念念？别走神，你听没听到？”
池凯的手落在了池念凉的头上，把她的注意力提了回来，她笑着答听到了，可到底也只是敷衍而已。
池念凉对于池凯这个一直以来都试图用心做哥哥的人，并没有什么负面的情感，她对池家的怨恨也只是停留在父辈身上，也不想与池家有过多的纠缠。
“哥，我等你消息。”
把池凯送出门后池念凉才开始啃虎皮鸡爪，虎皮鸡爪是港式餐厅「花斑」的招牌菜，手工脱骨后先炸再卤，在堂吃的顾客下单后现点现蒸，与别家餐厅的不好比，很多人不远万里来餐厅排队就是为了这一笼鸡爪而已。池念凉没有因为肚子里已经有了一份肠粉和一份菠萝油就歇菜，她啃着鸡爪的时候又开了一罐啤酒，搭配桌上一片狼藉的外卖盒和身上宽松的周边T恤短裤，当真是一副颓废宅女的样子。
“That birds of a father will rock together. And if we got a problem we’ll talk together, So let’s......”
摆在一旁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池念凉没看来电提示，用干净的那一只手按了外放。
“你找了池家人回公寓？”
上一次听见焕时宇的声音还是在电视的访谈节目里，电话那头传来的男声局促又冷漠，池念凉恍惚的疑问声没有经过大脑的审核就脱口而出。
“焕时宇？你哪来的我的号码？”
“你还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是耗尽了耐心，咬牙切齿的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