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芳青忽尔给春儿问起了这他想都不敢想的事儿,吓了一跳,怔住望住春儿,见他双目恳切的望住自己,眼里都是询问的意思,不敢与春儿对望,低头下了头,害臊地小声说:「我不知道…」
春儿柔声的道:「被迫也好,自愿也好,再讨厌也好,这事早晚也要发生。」
「我实在是很怕,想也不敢想。」
「我知道你不愿意。但既然已进了这院子,眼下也没有其他法子。」春儿说得合情合理,但芳青心中只有苦涩,所以只好不置可否的没有搭腔。
「你以为现在很苦?但其实已是过得相当不错。你还少,不知道世上困苦的事儿还多着呢。倘若落到了次一等的院子,待遇也差远了。进了院的这些年来,我也见过不少不听话的,吃了不少苦头,白拐了弯,最後还不是只得乖乖的接了牌。」春儿长了两岁,人生阅历也比芳青多。
芳青想起了进院以来的种种屈辱,又想起那个叫妙儿的小倌 ,不知为什麽给贬了,但再不敢问春儿,心中又知道,其实也不用细问,还不是这妓院那磨人的勾当,还是没有开口回答春儿。
进了院,哪里还有别的道路经纬。春儿了解主子的性情,院里哪会轻易放过买进来的。快要烧到眼眉了,软的劝不了,春儿来一招硬的,就是要吓一吓这不懂事的孩子。
「我知道主子是看重你的,但院里容不下不受教的。乖乖听话,就能少吃苦头。如果你想是这般,主子决计饶你不得,届时会用更狠的法子整治你,你可能便难以活命。我也看过不少的不顺从的孩子,不守本分,不肯营生,结果,给整治致死了。」说着,春儿的神色也黯然了。
春儿知这此言非虚。可他虽然没有轻生,但心底总是想着失节事大,宁可清白的去了,也总胜供人淫慾 ,顺口就回答,倔强的道:「死了倒也乾净。再这样走下去,也只会教爹娘蒙羞。」
「傻孩子,我就知道你是宁为玉碎、不作瓦全的脾气,但你以为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麽?要是你沉不住气,干出了害苦自己的傻事,只会叫亲者痛、仇者快,叫爹娘、家人伤心。
「蝼蚁尚且偷生。人生总有黑暗的时候,黎明之後,便会是日出。挨过了苦日子,就可以重生。」春儿见芳青答得轻率,心头一震,连忙劝说道。语调还是平常的柔和,但却字字慷慨激昂。
芳青也知自己冲口而出的,隋便说了不珍惜生命的话,大感惭愧,连忙向春儿致歉,道:「春哥哥,是我错了,我向你赔不是,好吗?」其实倘若芳青真的有心一死求脱,过去几个月的折辱,也早已轻生了,他只是小孩心性,嘴子太硬,一时把话说重了而已。
春儿轻叹了一声,柔声的安慰道:「我晓得你是个知道轻重的孩子。其实这也委屈了你。但如果你指望有日还能相见家人,就应当委曲求存,好好的活下去。」
芳青想起了家人,明了了自己已踏上绝路,忍不住胸中的酸楚,眼框里渐渐都已是泪光,急忙别过了脸,不想让人看到自己流泪出丑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