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从小跟在沈铎身边的缘故,秦芹也承袭沈铎的寡言少语,通常能动手的事情,绝不多说。
来平洲的这些日子,秦芹也算领教过了一个王朝贵族的风范,若不是京城出门看到街上的车水马龙,也以为自己活回了上个世纪。
王朝的覆灭,并没有让所有的皇亲国戚抛却了骨子里的尊贵,在他们心中仍然有着森严的尊卑等级。只是这些等级在相对开明的时代,已经没有生存的空间了。
这也是韩元清不喜欢自家的一点,他们永远放不下自己徒有其表的身段,天生觉得高人一等,偏偏就是个绣花枕头。
而族中的小辈们,大多也罢这种优越当成了骄傲的资本。
譬如韩晓婷。
韩晓婷不喜欢秦芹,秦芹也对她无感,所以即便生活在一个大院子里,依旧没有多少交流。偏生韩晓婷是族里最小的,任性妄为是常态,只要没有韩元清在场,她对秦芹的白眼都能翻到天上去。
韩元清有目的地回来,自然也不可能再成天游手好闲,经常活跃在家族中的各个场合。对此,韩老爷子嘴上不待见,心里可是大感安慰,觉得这个混小子可算能给他老子当几分责任了。
秦芹本就不是太活跃的人,韩元清不在的时候,她就看看书练练身手,偶尔也会接到符黛的电话,听她说些家长里短,当一个贴心的树洞。
所以,即便住在韩家,秦芹却鲜少与韩家的人打交道,以至於韩晓婷更不拿她当回事。韩元清在的时候还会阴阳怪气叫声嫂子,韩元清不在,就是喂喂两声连名字都没有。
秦芹话虽不多,却不见得是个软柿子,见她成天不待见自己,还偏要往自己眼前凑,凑过来还是这副态度,也没有好语气:“大家闺秀连人都不会叫,不是贻笑大方?”
午间的阳光正好,从花架上投下来,不阴不热,正是悠哉惬意。秦芹老远就听到韩晓婷咋咋呼呼地声音,等到近了就听到了两声不客气的喂。好心情被打破,秦芹也有些不悦。
韩晓婷瞥了几眼周围,没看到韩元清,端着脸上的不屑哼了一声,拉着方芊一屁股坐在了旁边。
方芊对上秦芹琉璃般清透的眼神,尚有些放不开,暗地里拉了拉韩晓婷的袖子,想要离开。
韩晓婷似乎是专门拉着方芊来给秦芹下马威,一甩手坐得四平八稳,佯装不经意道:“我们韩家可是皇朝後裔,论出身论地位,谁能比得上,你不过一个给人当保镖的下等人,也好意思说什麽大家闺秀,我看你才是贻笑大方。”
秦芹倒不值当为她的话生气,只是听着未免可笑,又聒噪得很。
“你认也好不认也罢,只要我跟你哥一日是夫妻,名义上我就是你的长辈。与长辈见面不用尊称,你大家闺秀的修养被狗吃了?”
“你——”韩晓婷想不到秦芹说话如此直截了当,当下也不再兜着圈子,眼底的不屑都快溢出来了,“你别得意!就你这样长辈不同意还硬觍着脸嫁进来的,到最後也是要被看低的!元清哥只是一时被你迷惑,总有一天他会知道只有芊芊对他是真心的!”
原来是保媒来了。秦芹的眼神在方芊身上划了一圈,见对方下意识一抖,还没开口,面前挡过来一个韩晓婷,凶巴巴地恶人先告状:“我告诉你!你别看芊芊好欺负!芊芊可是跟我哥订过娃娃亲的,等我大伯张了口,我看你怎麽办!”
秦芹看着韩晓婷的样子,十分纳闷:“你到底几岁?”
什麽年代了,还娃娃亲呢,而且看这说话的样子,怎麽都像个大龄智障儿童。
韩晓婷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 板着脸冲秦芹没有好脸色。
秦芹摇了摇头,觉得跟她多说两句话都是侮辱自己这个成年人,便起身打算把这地方让给他们。
启料韩晓婷见她要从花架底下过去,伸直腿就想绊人。
秦芹只当没看见前面那条腿,自若地迈着步子,脚尖往前的时候一脚就踢了上去。银白的尖头皮鞋,硌在人腿肚子上也是不好受。
秦芹又是练过的,那一脚上去,直接让韩晓婷疼得大骂:“你没长眼睛麽!”
秦芹面色淡然:“踢的就是你。”
韩晓婷就像被一只惹毛的狮子,站起身就要去掴秦芹巴掌。秦芹轻易就扣住了她甩过来的手腕,抓在手里纹丝不动。
韩晓婷挣扎了两下,重心不稳地朝後仰了一下,恼羞成怒:“你们还愣着干什麽!看见我被欺负了都成死人了不成!”
旁边的佣人可不像韩晓婷是家里的小公主,能由着性子来,纵然知道族中长辈对秦芹诸多不满,可那也是少爷名义上的妻子,哪里就敢真的针对,当下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方芊对秦芹的了解相对多一些,方才就觉得韩晓婷莽撞了,只是没来得及拉住她,见她越闹越厉害,忙劝道:“晓婷,我们回去吧!”
韩晓婷不喜欢方芊息事宁人的态度,一把甩开她,就要跟秦芹硬碰硬。
秦芹见她不吃教训,扣着她抓过来的手一个反拧,鞋底踹在她的膝盖上,直接给踹得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韩晓婷一愣,回过神来後像发了疯一样,又哭又叫,一边还要去抓秦芹。
秦芹翘腿坐在一旁的圆凳上,见状伸腿朝她下盘一扫,又让她跪了回去。
“学不乖,就多跪一阵。”
三番几次下来,韩晓婷的膝盖骨都磕得生疼,愣是没能站起来。她指着秦芹直骂:“你这个女人……你等着!我哥不会放过你的!”
“行啊,你最好把今天的事一字一句都说给韩元清,让他亲自来找我算账。”秦芹瞥了她一眼,起身便走。纤细笔直的背影,像磐石间的松柏,有着一股韧劲儿。
韩晓婷骂骂咧咧了一顿,歇了好半天才能迈动步子,等一能走就忙不迭东头跑西头窜地去告状了。
韩元清从外面回来,西苑的佣人急急忙忙跑来报告:“少爷你快去看看吧,少奶奶被老爷他们叫去了!”
韩元清一听,脚尖一拐就往大堂那边走去,一进门看见周围长辈都在,旁边有个韩晓婷哭哭啼啼,只秦芹一个站在大堂中间。
“怎麽着,三堂会审啊。”韩元清走过去,踢了踢旁边的椅子,拉着秦芹就坐了过去。
说实话,韩老爷子也不爱掺和他们这些事,可架不住族里的叔伯兄弟们挨个上阵,直说秦芹欺负了韩晓婷。加之有方芊在身旁作证,他就是不信也得信了,起码面子上还是得张罗一二。
韩老爷子见韩元清不当回事,把自己媳妇护得跟宝贝蛋一样,那副样子一看就来气,当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开始吼:“你怎麽管你媳妇的,多大了人还跟个小辈过不去!”
“媳妇是用来疼的,管能管出什麽来。”韩元清也不急着了解事实,反正在他心里,从来没有秦芹能做错的事,当即只顾拉着秦芹的指尖把玩。
韩老爷子眉毛一竖,对他的谬论表示极大的不赞同。众人见父子两个这一吵又不知道要扯到哪里去,忙道:“他大伯,这次你可得替晓婷做主啊!这麽娇滴滴一个姑娘家,两个膝盖都青黑了,什麽仇什麽怨,非得这样奚落人!”
韩元清不耐烦地插嘴:“有事说事。”
长辈被噎了一下,只能转而把上午的事情说了,又经韩晓婷一顿添油加醋,直把秦芹当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
韩元清听了,冲着韩晓婷就道:“你没事往你嫂子跟前凑什麽凑,成天吃豆喝凉水,屁事挺多!”
韩晓婷原本是干打雷不下雨,被韩元清刺了一顿,直接嚎啕大哭。
韩老爷子也被嚎得头疼,想息事宁人,就道:“不管怎麽说都是你媳妇做得过了,让她道个歉了事,一家人何必闹成这样!”
“有一家人不拿我媳妇当回事的麽?瞧瞧你们干的那是人事?”韩元清把周围人看了一圈,嘴角带着嗤笑,“都是同窑烧的砖,一路货色。她韩晓婷是个什麽瓤的,我不敲都知道,少搁这儿颠倒黑白。”
韩家的叔伯被讽刺得脸色青白,把桌子拍得啪啪作响:“韩元清你还记不记得你姓什麽!离了几年翅膀长硬了,回来就是这麽对长辈的?没有韩家,你在外面能混出个什麽人样来!”
韩元清怎麽说都在鸿门长了好些年,骨子里也带上了和蒋楚风一样的痞气,闻言也不客气:“老子就是没有韩家,也是鸿门的二把手,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韩元清!”韩家的叔伯听他自称老子,吼得声音都呲开了叉。
“悠着点吼,岔气儿了还是我的责任。”韩元清弹了下衣领,站起身来,“我韩元清再不济,看人最清楚,谁会做什麽事说什麽话我心里门儿清。几位叔伯没事就回家种种花养养鸟,少掺和些後辈的事,省的少活好几年。”
众人听了,个个憋得脸红脖子粗,差点没厥过去。
韩晓婷连哭都忘了,一张脸扭曲得快成了麻花,而方芊在旁边更觉难堪。
韩元清一顿叮咣五四把人都怼了个遍,完了目光悠悠一瞥,朝向了韩老爷子。
韩老爷子瞪起了眼,嗓门先开得老大:“你看老子干什麽!老子可是什麽都没说!”这混小子现在是真的翅膀长硬了,要是真一抹屁股回越州当了他的鸿门二少,他还真没辙。
韩元清切了一声,都懒得理他,拉着秦芹走了。
两人出了大堂,秦芹才开口:“是我踢的韩晓婷。”
韩元清停下步子,看着她清淩淩的眼神,扬唇笑得肆意:“下次照脸踢,我给你兜着。”
秦芹挑了下眉,道:“真要那样,你的那些叔伯还不得吃了我。”
“那我就先吞了他们。”韩元清揽着她的腰,眼神就像一头舔舐利齿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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