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流传得风风火火的事件,对于其他学生来说,他们的乐趣之一,就是指认学校里哪两位女生是这事件的主人公。
“你们看路上那个女生……对对对……听说就是抢男朋友……”
“她是不是就是你们那天楼下看到的……”
“哇真恶心……我们学校怎么会有这种人……”
“那个人……树下那个……会不会是被她爸强迫的啊……”
“……”
但就是这样,等传到旋明耳中时,她才意识到,原来她和白初薏已经成了众矢之的,接受他们带或不带恶意的询问、质疑或者是鄙夷的目光,连上课都时候她们身边方圆5个位置以内都没有人。
旋明就像被扒光了一样,赤裸裸地站在人群中接受他们的考验和审判,张皇失措地在原地,被他们的不轻不重的言语伤得体无完肤,甚至没有理由反抗。
她其实可以违心地为自己和钟执辩解,说他们只是普通的父女,不管他人相不相信。可是她说不出口,因为这本来就是事实,辩解是对自己和钟执的背叛。
每当有同学问起来,她总是漠然地绕开问题,绝口不提此事,把他们的好奇心打发走。
学生们忙着上课,写作业,实习,追星追剧,等着那场未完事件更为剧烈的爆料,没有人真正关心一位叫钟旋明的女生,波澜起伏的内心和悄无声息却又隐忍入骨的爱恋,他们所看到的只不过是以杨念为中心的波谲云诡的爱恨纠纷。
奇怪的动物会被保护起来,奇怪的人却要遭受排挤。
这本身就很奇怪。
连岑安都知晓了这件事。
一天晚上,他给旋明打了一个电话,说得很委婉。
旋明犹豫了十几秒,还是接通了。
“旋明吗,你先别挂电话……我没有别的意思。”
“嗯……学长你好……”
“我这个人笨,但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旋明深吸一口气:“嗯,你说。”
“我不相信那些流言蜚语,你和你爸,是真的……”
“对不起学长……我现在不想说这件事。”旋明直接将他的问题堵住,冷漠果断得让岑安有些害怕。
岑安也很紧张,似乎还在琢磨怎么用词才能不伤到旋明已经很敏感脆弱的心,“我只是怕你受到伤害,毕竟现在的社会对女性比较不利。”
“学长你就不要担心了,我爸,他对我很好……”旋明心软下来,她很感激岑安的关心,但她实在不想过多纠缠这个问题。
“好,如果需要帮助的话,可以找我帮忙。”
岑安的心思很好,可是,他又能真正帮到什么忙呢?
“嗯,谢谢你。”
第二天,也就是离事件过去刚好一周的时候,辅导员陈丁亦也知道了这件事,然后通知旋明早上第一节课下课以后去办公室找他。
终于有人要正式且严肃地开始教育她了吗?
只是旋明没有想到,在她敲门应声而入后,她看到的不只有辅导员,还有钟执。
安静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陈丁奕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小伙子,看他们肃穆的神情,应该之前已经谈过一次了,只是在面对平静自如的钟执时,陈丁奕反而正襟危坐得像一个学生。
原本寒意和恐惧仿佛已经使身体丧失温热,在和钟执对视那一刻,胸腔唯一的沉闷跳动又开始渐渐复活。
才一两天不见,竟然像隔了一个世纪一样漫长。
“导员你好。”旋明动了动干涩地唇瓣,先是给导员打招呼,然后又两眼酸涩地看着钟执,“爸……你怎么来了……”
“来,你也过来先坐下吧。”陈丁奕的目光和蔼而干净,没有挖苦,也没有嘲讽和鄙夷。
陈丁奕是昨天晚上偶然从学生那里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的,出于教育工作者最本质的责任,他还是将信将疑地一早就联系了钟执,让他到学校。
陈丁奕本以为,能干出这种出格事的钟执会是个大腹便便或者色厉内荏的中年男人,见面之后他才想起其实早在家长会的时候,相貌出色的钟执就已经在众多家长中给他留下了较为深刻的印象,但他不可能仅凭一面就把所有同学和他们的家长对号入座。
但是无论怎么出色,他和旋明所做地事仍旧是不可能被这个社会所接受的。
他认认真真地问,钟执也一五一十地回答。
陈丁奕善意提醒钟执,你们所做地一切,都有可能成为钟旋明未来人生的污点。他也不希望看见自己带过的学生,经历残酷的高考后,因为这种事而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
他再三告诫,如果各自回归应有的正常轨迹,现在放手,还来得及。
然后这时,旋明就进来了。
一个曾经多么明丽,光彩照人的女孩,如今像沦落为将要凋落的一朵枯花,毫无生气,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被空气碾得粉身碎骨。
旋明走到钟执身边坐下的时候,恍然间,她想起了小学的时候因为调皮捣蛋而被班主任叫家长的事——叫家长,那恐怕是每个学生都害怕经历的噩梦,自己的顽劣在班主任的火眼金睛下无所遁形。
她正想着,钟执突然牵住了她的手,当着辅导员的面,与她十指相扣,看着她的时候,那温和的墨瞳似乎在说——不要怕。
那一刻,钟执想告诉她,他所认为极致的爱,就是和她一起留在黑暗里,然后,紧紧握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