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四姑娘，你手上是什么？”
岳思突然发问，倒叫连湘一愣。
她方才讲述之时，双手垂下，拢在袖中，本不会被看到。莫非，从出庄之时，或者更早之前，岳思就在观察她了？
见她不答，岳思干脆上前，掀起她的袖子。
江湖儿女本不讲究这些，何况在场都是女性，岳思这般，倒也无不妥。
淡蓝云纹长袖一经拉起，便现出翡翠玉镯，如霜皓腕。那凝脂般的肌肤映衬着一片流动的碧绿，美得不可胜收，只是翡翠镯一被岳思往上推去，那如霜似雪的肌肤上，便现出镯下掩藏的淡淡一圈红痕。
“连四姑娘，这痕迹，你我前日相谈时可还没有呢。”
连湘顿时脸色煞白。
柳夫人怔怔望着这个小女儿，连清上前几步，执起她手腕细细察看：“四妹，怎么回事？”
连湘慌乱之下，连连后退，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岳思看她不答，更是认定她心中有鬼，于是继续道：“我原先以为，四姑娘没有武功，是最不可能、最不该怀疑的，可这几天接触下来，四姑娘完全推翻了我的想法。”
“师父曾经说过，能杀人的，不止是武功。”
“罗衾姑娘死亡前日，我问过庄中诸人，住在庄中的宾客仆人，几乎都有人可验证他们的行踪，但唯有两人，在那天下午不知去了何处。”
“那就是连二姑娘同连四姑娘。”
“连二姑娘会武，我原本更怀疑连二姑娘，但在和连四姑娘的交谈中，我发现连四姑娘也并非全然清白无辜。”
“连四姑娘，你可还记得，那日你匆匆来到罗衾姑娘停灵之处，询问连少庄主的去向，理由是觉得奸人会还有后着。”
“我原本奇怪，连少庄主年少成名，刀法过人，连四姑娘自己不会武功，去了岂不反而添乱？但在那之后，连少庄主看到罗衾姑娘的遗书，深受打击，精神不振。那时候，我方领悟了四姑娘的意思。四姑娘，你当时‘后着’的含义，就是指对方精神上而非武功上的动作吧？不过这样一来，我就很好奇，四姑娘，你如何会知道敌人的计划呢？”
连湘面色惨白，身子摇摇欲坠。
她脑中急速思考，却想不出合适的理由。
岳思叹了口气：“四姑娘，我本不愿怀疑你，可你实在太奇怪了。据你所说，三姑娘爱上柳襄，柳夫人不同意三姑娘退亲，你猜三姑娘是因此受到了打击，可是四姑娘，你了解柳襄吗？”
“我不了解……”连湘呆呆道。她做错什么了吗？
“四姑娘，你还是不愿意说实话，”岳思目露失望之色，“既然如此，那我便直说了罢。罗衾姑娘的死亡或许未必有你的手笔，但你定然知情。而连三姑娘此事，是你所为。”
连湘没想到她会得出这等结论：“我没有！”
年轻的女捕头面色平静无波地诉说着：“你在家中不受重视，地位几同透明，和同样在柳家不受重视的柳襄很有共鸣，对他心存爱慕。但柳襄接触到连三姑娘之后，立刻将目标转向了更为受宠的连三姑娘。柳襄原本刻意相瞒，但你从连三姑娘处得知消息，嫉妒之下，对连三姑娘下手，伪装成她亲事受阻绝望自尽的模样。连四姑娘，我说的对也不对？”
“无中生有的事！”连湘怒道，“我根本没见过三姐口中的柳襄，又怎么会为了一个未曾谋面的人伤害三姐！”
“的确，明面上，未曾有人见到你们相会，但私下里，焉知会不会有人看到呢？至少我就看到了。”
我是被穿越了吗？我见了一个陌生人自己都不知道？
连湘简直想破口大骂。
但她突然反应过来，不，不对……
岳思观她神情变化，微微一笑：“昨日清晨，我原本想去探看众人情况，路过四姑娘院子时，恰好见到一个年轻男子翻墙而出，我尾随他而去，方从他与其他人谈话中，知道他就是‘柳襄’。四姑娘，不要反驳，你手腕上的红痕，就是前夜你们欢好的证据。”
柳襄……陆心流……
流……柳……
湘……襄……
她早该想到的！
但若是承认那个人是陆心流不是柳襄，自己和陆心流有一腿，或者说自己被他所迫，那她的任务还要不要做了！
连湘彷徨无助，又见柳夫人和连清皆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知道她们多半已经信了岳思的话，当下无计可施，焦急之极。
柳夫人见到她无助的目光，心下更是悲痛：“湘儿，我的孩子……是不是为娘以往多忽略了你，才致使你为了一个男人，就做出这样的事来……”
“母亲……你信我……湘儿真的没有……”
“连四姑娘，我不知你对三姑娘做了什么，也不知她是否还安好，但你们毕竟是亲生姐妹，若她性命还在，还请你放她一马。”
岳思的话仿佛惊醒了柳夫人和连清：“汐儿在哪？”“三妹在哪？”
连湘深恨她们步步紧逼，当下怒道：“是！我有事情瞒着你们，但我绝没有伤害三姐！母亲、二姐，湘儿是你们看着长大的，纵然并不十分亲密，也绝不至于没有丝毫信任吧？为了一个男人伤害自己的姐妹，母亲，您教养出的孩子就是这样的人？”
柳夫人哑口无言。
连清却皱眉道：“既然如此，四妹你隐瞒之事，可否解释清楚？既然姐妹情深，又有什么事非隐瞒不可？”
她性子清冷淡漠，从不感情用事，连湘若不能想出一个好的理由，恐怕不能说服连清。
连湘还要继续说话，忽然一阵狂风吹来，她一时不察，身子摇晃不定。
“四妹危险！”
连清见她到了悬崖边上，伸手就要去拉她。但连湘却避开了她的手，对她微微一笑。
“母亲、二姐、岳捕头，你们觉得我是为了柳襄害了三姐，三姐现在或许是被我所困，或许是被我丢下了万丈悬崖。然而我不知三姐在何处，你们叫我交人，我也交不出来。那么，我干脆从这里跳下去，一死了之，可算是证明了我的清白？”
“湘儿不要！”柳夫人痛呼。一夕之间失去两个女儿，她怎么受得了！
连湘默默望向三人身后，密林中枝叶摇曳，仿佛潜藏着一个身影。
她此举只是受古代小说动不动以死明志启发，假装跳崖以证清白，倒也不是真想跳，“清莲仙子”连清和“妙探”岳思的武功都不是吹出来的，柳夫人家学渊源，武功也不差，有这三人在，她想跳也跳不下去，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更何况，陆心流还在那里看着呢。
他虽然未现身形，系统扫描不给名字，但看体力智力各数值也想到绝无第二人。更何况之前那一夜，可是生生把迷恋值推到了80，难道陆心流还会弃她于不顾？
岳思神色冷凝，瞧上去也有几分动摇。
连湘正准备再加把火，未料一阵掌风袭来，将她往崖下推去。连清身形一闪，伸手想要拉回自己的妹妹，却终究是差了一步。
三人站在悬崖之上，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幽蓝衣裙随风翻卷，裹着那个纤细美妙的身影，直直坠落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