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子承父业--窝囊代表刘冠宇

正文 子承父业--窝囊代表刘冠宇

逢先云不是故意苛待逢喜双,他清楚这小子手里不能没俩大子儿,也知道他现在住在个狐朋狗友家里,没去他给准备的那套公寓。如果逢喜双去了,定能看见餐厅桌上有个鼓鼓的信封,里头一沓子现金,让他交物业费的,还给他续了个车库给他放车,是对他够慈爱的了,可逢喜双自己心野,那公寓看了一眼就走了,打心里就不愿意住,溜溜达达到王泽安那,觉得这样有意思。小孩儿心思:好不容易脱离老子掌控,先玩儿够了再说。

逢先云现下一人住在逢宅,他这一个家如今可谓支离破碎,儿子不在,老婆也不给热炕头——党桂芝跟他置气,一走走三四天了,逢先云扔开手机在床边泡脚,开水烫得他两脚通红,他神情还带着点安然,好像两位家庭成员的双双缺失对他并不造成任何的影响,也的确如此。不管是逢喜双还是党桂芝,逢先云都认为不能惯得太过,因为他对家长里短有着天然的厌烦,自然没心思想一些得当的方法去处理这些问题,只静等两人幡然醒悟的那天。逢喜双是淘气惯了,党桂芝也是老毛病,对逢喜双可以打,对党桂芝原先也打过,床上的打也许还有别的花头,但现在党桂芝学会了滑头,不会自找亏吃,打是用不着了。而逢喜双也大了,总不能还跟从前一样扒了裤子打,上一回是什么时候,逢喜双惹了什么祸,让逢先云气得操起来戒尺,逢喜双自己把裤子扒下来,一对雪白屁@股露出,趴在椅子上等着挨打,逢先云倒打不下去了,逢喜双下腹那堆毛里耷拉个垂头丧气的家伙,已经不像以前嫩粉颜色,硌在椅子上软丢丢黑乎乎一坨,逢先云让他把内裤兜上。逢喜双纳闷地看了他爹一眼,还贴着椅子,屁@股一扭一扭的把内裤拽上去。逢先云打了两下,索然无味——逢喜双痛是痛,龇牙咧嘴的在喊,可一看就是个不长心的混球,打也是白打,这王八犊子什么都不往心里记。所以真是算了。

还说党桂芝。党桂芝是跟他摆谱,翘着尾巴给他来了一出离家出走。上回党桂芝挪帐,拿苦肉计苦中带情,情中带欲的给逢先云服软认错,逢先云受用了,把这页翻过去,重找了审计局的孙处长来做审,这孙处长是逢先云熟人,除了关系跟逢先云不一般外,自己也是个不一般的人物,年纪轻轻不说,还肩宽腿长、翘臀细腰。党桂芝招待此人,遥遥一眼看完身段,走近了又瞧清相貌,是眼含秋水、面若好女,党桂芝心里即刻明白过来,他伺候逢先云这么久,自大学做实习生被逢看上收进房里,再进了逢家大宅给逢喜双当小妈,这也快十年过去,逢先云本人是绅士样貌土匪路径,审美简单直观,情趣也不高,单爱盘顺条亮、脾气柔媚的漂亮人物,最紧要是听他的话。眼前这位孙处长简直是照着逢先云的喜好长的,言谈间也暗示曾与逢先云有一段时间的交情——党桂芝是直接为逢先云工作的,可逢先云可没给他说过这孙处长半字,显然是有心避开。

那边孙处长也早开始打量党桂芝了,党桂芝入主逢家多年,逢先云哪个枕边人不知道党桂芝这正牌“妻”,俩人聊着聊着就擦出了花火,谈话间也夹枪带棍,硝烟味十足。其他陪同的人有明白的有不明白的,都不妨碍一块看着好戏。最后帐也没审清楚,有人将状告到逢先云那去,逢先云没在意,把告状的挥退了,党桂芝却反在心里记着逢先云一笔。他回家后陪着逢先云吃饭,桌上旁敲侧击提了这孙处长两嘴,逢先云懂他意思,却懒得应会,回答敷衍极了,党桂芝轻轻放了筷子,披了件衣服就出门,搞了一出负气出走,但指不定过什么快乐日子去了。

党桂芝走后逢先云依旧稳坐钓鱼台,党桂芝懂他口味,他又何尝不清楚党桂芝是个什么货色,党是真为这个处长争风吃醋?不过是又借着一事瞎闹罢了。逢先云平时对党桂芝多有包容,拿挪帐的事说,明是党桂芝一人的错,逢先云看党使一出负荆请罪,把他伺候舒了心,另给了他单冒肥油的企划案作安抚,这倒让党桂芝膨胀不少,现下跑个不见影踪,说是吃醋了,指责逢先云给外面偷人,心里指不定打什么鬼算盘等着逢先云拿好东西哄他。

不怪逢先云把党桂芝看扁,要说懂党桂芝的,天上地下还只数得上逢先云,任谁看党桂芝不是貌比春花、形胜玉树,一派荏弱风流,可党桂芝最知道党桂芝,和他那非池中物的天仙外表大相径庭的爱财如命、野心勃勃内质,明明也是好人家长大的,跟别的比也算没灾没难,怎么的就养了贪婪铜臭的胃口,简直是来者不拒,见大揽大、见小收小,还一副抠得吞进肚的绝对不会再吐出来的厚脸皮,若是没逢先云,他早已经饱食了官司,牢饭都可尝上一尝。显然党桂芝也明白其中利害关系,也没有跑多远,当提前放了个年假,去海南晒了几天太阳。对于逢先云“偷人”一事,他本人其实巴不得逢先云再乱上一点,能跟他在家只相敬如宾,少磋磨他身子,可又担心逢先云真把心放给外头,他失了地位,也就断了财源,于是恨不得亲手攥着逢先云下面那根孽棍,指哪打哪才好,但他怎么能操控得了逢先云,他是伺候他的。

睡前逢先云让人给他点了熏香,最近又是审账又是年关,事都堆在一起,是真忙着了。不过逢先云作为成功人士的成功之处便是对于任何旁人心里的难事杂事都另有一种胜券在握的安稳心态,还具有一股子乐攀高峰的进取精神。他平静的准备睡下,手机却震了一震,凌晨近一点,刘家小子给他发短信,约明晚的饭。

逢先云眯了眼睛,凑近了看手机,似是不敢置信有人能比逢喜双还不合时宜。他是逢喜双老子,能惯得住逢喜双深夜发微信骚扰,他刘冠宇又是怎么个情况,没前没因的发来一条短信,也不说什么事,只说请吃饭,语气也混乱,三两行的消息,一行颐指气使、一行恭敬讨好、一行莫名其妙,让逢先云感觉自己像大学里的女生,被个不知情知趣的处男追求了。

和刘冠宇见面还是上个月的事了,差不多正是逢喜双被逢先云赶出家门前两天,那天逢先云有个饭局,差不多都是老朋友,其中就有老刘,老刘带了儿子来。他这个儿子逢先云也认识,不过很久没见了,今天在包厢会面,刘家父子一前一后踏进门来,老刘依旧是半白头发,精神矍铄,小刘就差得多了,不是那两道浓眉跟他爸活脱下来,还以为是个司机类的人物,好好一少爷,躬身缩颈,顾盼如鼠,偷了油似的,不抬头还是好些,抬了头便是一副上不得台面的相儿,早就有传言说老刘生了个废物儿子,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也真是唏嘘,小刘刚出生时九斤多一大胖小子,逢先云还喝过他满月酒,因是老刘投医问路折腾大半辈子搞出来的独生子,让老刘高兴得不知怎么是好,早满月宴上就摩拳擦掌着跟人讲说等着这儿子来承他的业,外加起了个饱含期待响响亮亮的大名,怎奈何小刘一天天身体长得茁壮,头脑却未曾发达,如今老刘总算理想破灭,本打算颐享天年的岁数还在公司前线火拼,反要养儿子。

那天饭桌上有逢先云带来的新朋友,跟刘家的不熟多问了两句,小刘——刘冠宇,一一地回答了:“留学过”,“结了婚的”,“还没要孩子”,“爱人有工作”他说话扭捏,颇像个女子,诡异的含了羞带了怯,而且每被问一句就飘忽着眼风去瞄他老子。饭后逢先云跟人续了麻将局,搓着牌听人把刘家的家事当笑话讲,小刘的确是留学过,但没几个月就逃了回来,说国外歧视多,受了好些欺负,胆子都要吓破。老刘给找了个事业单位填差进去,小刘到了没干点活,又不大想去了,更是受同事撺掇要下海做生意,知子莫若父,老刘知道他这样天生是赔钱的料,敷衍他先成家后立业,给找了个能干的媳妇撑家,这媳妇的确伶俐,小刘心心念念要做的生意就是这媳妇帮他做起来的,做得也挺好,赚了不少,只是全然归功媳妇账上,一家子只剩刘冠宇没能耐,一山又不容二虎,媳妇要拿主意,公公也要拿,好好一个家每天鸡飞狗跳,小刘倒是看得开,每天甘心做一只软蛋,咕隆隆在老子和妻子脚下踢来踢去,依旧是屁也憋不出一个。

老刘年岁大了,老婆走得早,在战线上更是孤单,这一番八卦初听来好笑,细想真有点凄凉意味。正说着一人下了牌桌,替上来的竟是老刘,他好像刚把儿子送回家去,进门时不像晚上吃饭那会挺着身板,而是拄上了根不知从哪取来的拐杖,寂寂地点着地板走来,一屋子刚刚为老刘家这点趣事笑呵呵的人熄了音,逢先云本是闲闲托着茶杯喝茶水的,被这一段静哽得抬了头,一眼看见老刘拄着拐杖坐下牌桌的样子,嘴里抿进去的那口茶竟苦得咽不下了。他从前没什么危机感,此时敲响了警钟,回想起饭桌上刘冠宇展露的窝囊风姿,再想想家里那同样不争气的。这麻将也打得潦草了。

其实对逢先云对逢喜双也早过了那个恨铁不成钢的阶段,近几年很少与他一般见识,这次赶他出门搞独立也不是单为逢喜双玩太野不知道着家,要非说个由头,那真就是这次刘家父子带给他的启发。他不是怕自己跟老刘似的晚景凄凉,而是怕对不起逢家先人,要是他也把逢喜双养歪了,这逢家没了活水流下去,他罪过就大了。

这会子逢先云也没回刘冠宇的短信,早上到了办公司吩咐秘书联系刘冠宇的办公室,约了具体的地点和时间。他是看老刘面子,暂且不知小刘是为什么来找,但可想也不是大事,一顿饭倒也可吃得。

刘冠宇缩手缩脚坐在榻榻米上,他约逢先云的餐馆正是一家日料店,口碑极佳,预约要提前半月。刘冠宇特意问了好些遍今晚主厨哪位,生怕招待逢先云不周。他总是在这些细枝末节上操闲心。早上逢先云的秘书打给他办公室,以为那头也是个秘书,公事公办的讲了一通,完全不知另一头便是刘冠宇本人,正拿支钢笔在张支票单子后面猛记,每样信息都写了三遍,等挂了电话,又找出张雪白的便签条,工整誊了上去——全是无用功,但也不怪他,他也是太闲了,顶着个刘总的名号,手底下一点活也没,刚才用的钢笔也是他找了好几根才找着的唯一续了水的,公司实权需权都在他老婆那里,他平常连文件都不用签。

逢先云没迟到超过两分钟,而刘冠宇在包厢内小心等待,也没注意逢先云是迟到的。在他心里,他已经想过要逢先云没来是最好的了,没来,他就不用跟逢先云开口讲话,他颇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讲不好话,一讲话便冒傻气,如果不用逢先云直接讲话,逢先云许不会认为他是笨人。他心里过着这些没用的念头,穿着白袜子的脚羞涩的藏在屁.股底下,像真正的东瀛人一样给进门的逢先云跪了一跪,让逢先云吓了一小跳,刘冠宇面上还挂着一丝诡异的笑,这笑本是先前他在心里自嘲自己的苦笑,不由自主浮上脸来,不过没想到逢先云就这么进来了,这抹笑立刻收回,又立刻变换成一抹更莫名其妙的带着谄媚的,让逢先云神情复杂的欣赏了几秒,待刘冠宇自己察觉到不妥,这笑已经难收回去了,就生硬干咳了两声,尴尬的低下了头。

逢先云做过心理准备,打了一招呼:“冠宇。”在榻榻米上坐了下来。

刘冠宇温习过多遍的腹稿被逢先云这一声亲切的“冠宇”搞得四分八落,刘冠宇慌张一点头,“逢、逢叔叔好。”

逢先云说:“抱歉,来晚了。”他招来服务生,服务生拿了热巾来,逢先云擦着手,直接说:“麻烦上菜吧。”他希望这顿饭速战速决。

刘冠宇在桌子底下搅着手,看了几眼逢先云,等到逢先云看他,他倒移过眼去,一副似说非说,欲言又止的模样。逢先云于是前倾了身体,很和善的问:“怎么了?冠宇?是有什么事要问我的吗?”

刘冠宇想了想陈经理跟他讲的那些,但对着逢先云他说不出口。陈经理让他多跟逢先云套套近乎,编了一些套话让他背诵,只是那些生分又造作的词句,怎么能搭配逢先云这会儿充满温情善意的眼神呢,刘冠宇要说的那事他也认为难以启齿,他是面很薄的人,嗓子里堵了一大块石头,吞吞咽咽许久,最后第一道菜上来,刘冠宇举着清酒给逢先云倒了一杯,干巴巴说:“叔叔,这里菜很好吃,酒也很好。您尝尝。”

逢先云一点头,拿起酒杯品了品,算是好酒吧。他余光看过去刘冠宇,这样面对面坐下来,倒又把这人看个清晰明白,原来他生得一双杏眼,常常有梨花带雨之势,只是长一副标准男儿身躯,眼上又两条与老刘相像的粗眉压着,这样的美目也是按错了地方,显得如头水汪汪的大眼牛一般木讷,一眼就望尽了蠢相。逢先云又和他周旋了一会,旁敲侧击问了好几次刘冠宇有什么事求他,可惜刘冠宇没接住话,跟被抓去讯问的汉奸一样,只哼哼唧唧,怎么也吐不出半个有用的字词。

如此让逢先云彻底没了耐性,他先天就很难与无用之人打交道,对唯喏的怂货也缺乏爱心。这家料理店一吃要坐上足两个小时,逢先云实在等不到主菜上来,中途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了。刘冠宇还想着等找到合适的时机再说明他的事情,可一直等着时机没等到,逢先云突然起身就说要走了。刘冠宇不明状况,但十分顺从他人的意见,此时没想明白呢,身体先一步站起来送逢先云,逢先云拿着外套,礼貌道:“留步,留步。”脚底下飞速开溜。刘冠宇也果然留了步,在包厢门前看着逢先云离去,回头对着两道还没动的菜,他先拿了筷子吃了两嘴,再放下了。他也是擅长发愣的人,望向半开的推拉门愣了半响,等服务生轻柔的来把门关闭上,他才回过神来,先叹了一口长气。肩颈随着这口气叹出像抽掉牵绳的木偶,直到弯成一个标准的垂头丧气姿势,他身上穿得一件宽松的米白色衬衫帮助他变成一块松软的大蛋糕胚,他两条长且直且笨重的腿伸开,向后仰躺在榻榻米上,裤腿下两只套着厚软大白袜子的大脚竖着,脚心发热,背上满满都是汗。

刘冠宇想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呢,逢先云就走了,这怎么跟陈经理交代呢?他真是没用,不过陈经理也早就习惯了他没用吧?这趟他就不该自己来,自己能成什么事?至少也该让陈经理来陪着。不过老让人家陪着也不好,事事都靠陈经理,陈经理比他还小一岁呢,跟他已经是受了委屈,唉,他真是事事不成啊。

逢先云从日料店出来,坐着车回家,路上想过要不要给老刘去个电话,又想这事还没算上个事呢,值不上一通电话。要刘冠宇真是有重要的事求他,那也不会就今天一次约,还是等下回再说吧,只是下回可不能再约日料了,饭也不值得吃,让小刘来会客室坐坐便好,到那时这算得上一回事了,逢先云再思量该不该管。逢先云有点认为自己是古道衷肠了,他对刘家父子有点同情心在,虽然觉得刘冠宇很不上得台面,但是得给老刘面子帮扶帮扶的,老刘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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