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指尖澈月--第二节:夜逢

正文 指尖澈月--第二节:夜逢

芷兰被薛六扔在了床榻上,这一年多来,她见惯了男人会对女人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她赶紧爬了起来想往外逃,却发现木门从外面关上,自己根本打不开。芷兰攀附背靠着木门,大眼睛在房中不停的穿梭着,她在找什么东西趁手。

“……”

薛六无声逼近,冷漠气势在他周身萦绕着。

芷兰见他每走近一步,便往旁边挪动一下,突然,避无可避的她碰到了窗下花台,那盆兰花随着她的动作而在花架上摇晃了起来,说话就要跌落在地。

芷兰赶紧扶好那盆兰花,扶稳的同时,男子的气息瞬间将她笼罩在内。她吃惊着仰起小脸,却正好看见薛六站到了她面前。

薛六一把捉住她的胳膊,她奋力的挣扎了起来,不停的厮打着他的胸膛,但薛六却一丝表情也无。

“别动。”薛六面无表情着,但手势却很温柔的轻轻揭开了她臂肘处的衣衫,接着,冰凉的药膏熨上了她那处患伤。

芷兰渐渐停止了厮打,这时她才看清他手里拿着一小贴透明膏药,正在轻柔的替自己上药。

薛六将那伤口均匀的上好了药,淡声说道:“疯够了?”

芷兰不言语,但却不再挣扎,只面无表情的盯着替自己上药的他,黑亮惊人的大眼睛里满是探究。

“能自己洗澡吗?”薛六上好药往后退了几步。

她再度紧绷了起来,深深的凝视着他。

“你觉得我会对你一个小丫头做什么?”薛六嗤笑了一下,冲淡了他原本的冷凝,但取而代之的是嘲讽。“你的伤口不能沾水,先洗澡休息,明日,我再给你指派工作。”

指派工作?!什么工作?芷兰狐疑的看着他,但却丝毫不敢放松。

薛六没再多言,只是转身出去。

不一会儿,有家丁呼哧呼哧的送来了满是热水的浴桶,又送来了女家奴的新制衣衫。

芷兰等了半夜,确定没有人再来打搅自己。

她警醒的自己洗澡,自己换衣,最后又拥衣卷曲在房内的小床上。

不敢闭眼,这一年来她都是这样睡觉的,因为不知道下一秒就会发生什么,而自己半丝倚仗都没有,她没有母亲,没有父亲,没有家仆,就连自己,都是属于别人的官妓贱籍。

“母亲,父亲。”她环抱住熏得香香的棉被,喃喃呓语。

一际珍珠般的泪水缓缓落下,她抬起衣袖擦了擦,又是一际,她又换了另一边衣袖擦,但紧接着又是一际,她将小脸埋进了棉被内,发出闷闷的嘤嘤哭泣来。

这一年,芷兰实在忍得太辛苦,太辛苦。

但归根结底她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

*

眨眼芷兰已经在薛六所住的‘璇玑楼’呆了一年,准确来说是做丫鬟做了一年。

薛六在发现芷兰识字以后便指派她做了书房的洒扫,有时候也会帮着侍弄些书墨的摆放。

但薛六在璇玑楼的时间并不多,一般也只是傍晚下职才回来。虽然不多,他有时也会留宿在六少奶奶的墨香院里。所以实际碰面的机会其实很少,一两个月也见不到一次半次是正常。

做洒扫和侍弄书墨虽然活多,但是却比前一年的时时提心吊胆过日子要轻松很多,这一年芷兰也渐长成了个半大的少女。

属于黄昏的夕阳挂在廊角稍上,正散发着橘色的诱人光芒,穿着一身浅蓝丫鬟制服的芷兰正在书房里替案上的一盆兰花浇水。

此时,外面发出了一阵阵拍手的信号,脚步渐闻。

“是六少,他回来了。”同样在书房里做洒扫,和芷兰一组的另一名圆脸小丫鬟轻声说道。

芷兰用柔嫩的指尖拂拭去溅在案上的几滴水珠,垂着眼睫和她一起低头退到了书房暗处。

门被‘吱呀’推开,露出了薛六那淡漠而贵气的白皙脸孔,这一年来他的相貌没有多大改变,但眉宇间的阴鸷却渐浓。

光影一动,他的身形走到案前,缓缓落座。

圆脸丫鬟连忙转身到茶案前将茶煲中温着的茶水倒出一盏来,无声端到薛六手边,然后躬身退回到原处不动。

此时,薛六取出了一张澄心纸。

芷兰木着张小脸,缓缓走到他身后,又从茶盏中倒了几滴水入墨砚,一手牵着衣袖,一手拾着墨锭在砚上来回打磨转圈,她微微躬身,一际少女发丝柔柔的拂在眉睫前,暗香浮动。

薛六像是没注意到身边的人是谁,从笔架上取了支狼毫小笔在墨砚中蘸了蘸,便在澄心纸上挥舞起来。

他的字写的极好,一撇一捺却又似禁锢住,像是在克制着内心什么。

芷兰下意识凝神去看写的内容,但此刻薛六却薄唇微启,淡淡开口道:“把窗关起来。”

她猛地意识到六少是在和自己说话,放下了墨锭移到窗前,微微俯身将那两扇纸窗从内关闭起来,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外面的荷塘,波心中倒映着金光粼粼的落日,但她顾不上欣赏,缓缓合上了窗又回转到六少身后。

“不用你们伺候了,下去。”六少语境里的冷意不出意外。

芷兰闻言垂着首躬身退出,她没有抬头,否则就会发现薛六正一瞬不瞬的凝视着自己的身影,看着她柔软的腰肢,纤瘦的身量,那已经半长成的少女身姿。

“……还好你是个哑巴,不用对六少回话!”和她一起退出来的圆脸丫鬟小洁小声说道。

芷兰无言的微笑着不语。

“六少的气势越来越惊人了!唉,一和他说话我就结巴,怎么办呢!”小洁苦着脸说道。

芷兰坐在书房门外的凭栏前,又抬出了放在暗处的针线篮子置于纤细双腿上。

虽然每年的四季衣裳都是官中分发的,但女儿家的贴身衣物和袜子之类的,都还是自己制作的。

芷兰迎着夕阳落日,视线落在波光粼粼的荷塘中,心中一片柔软。

“我看看你做的什么花样?”这一年来小洁一直和芷兰一组,虽然只是她说芷兰听,但两人已经混熟了不假。

“是鲤鱼金童,手真巧!”小洁弯下腰去端视,从配色构图再到针脚密度,全都无可挑剔。她由衷的赞美道:“我觉得你这手艺比咱们针线上的姐姐们还要强上几倍!”

小洁不知道系出名门的芷兰年幼时针线乃是名师指点,就算她现在已经是官妓过为了家奴的身份,但刻在骨子里的高贵不可改变。

懒风微起,满池荷花一院香。

芷兰勾起额际的一丝飘啊飘的碎发到耳后,然后针起线落着一丝不停。

“对了,芷兰,我和你商量个事儿!”小洁在她身边坐下,然后轻声开口询问道:“过几日是我娘整寿你知道的吧!但前几日我已经讨过一次恩典了,所以那日你能不能替我上夜值?”夜值向来是两人轮流颠倒,其实事也没什么事,就是备个人在书房守着罢了。

芷兰拾起小洁的手掌心,在她手中轻柔的写着。

“嗨!哪要你备什么礼?你这可怜人,多存点钱傍身才是正理,那天你肯帮我,就是再好不过的礼了!”小洁看着她写出的字,小声答道。

家奴也分三五九等,家里祖辈伺候主人有功的仆人不用说是第一等,第二等是那些无功无过的家生子,但是因为几辈都在院中扎根,盘根错节,等闲别人也欺负不了。最末一等就是芷兰这种买来的家奴,没有亲人,什么都没有,如果再没有主子的器重,那就是比家里养的狗都不如,人人都能欺负得。

索性芷兰虽然是买来的家仆,但在书房里工作一年没出过差错,也没受过责骂,所以就算是最末等的家奴,但也没人随便欺负就是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芷兰这样的家奴只能拼命攒钱,如果主人帮养老还好,要是不帮养老,最后也不过是年老有病时遣出去,若是再无钱傍身那晚景是要多凄凉有多凄凉。

想到这里,小洁也难掩哀伤的叹了口气,在芷兰拉着自己的小手上轻拍了拍。

芷兰却‘扑簌’一声轻笑出来,纤细的柔嫩手指在她鼻尖上轻点了点。

“人家为你感伤着呢,你到好,还笑话我是何道理?”小洁双手叉腰,佯装怒立起眼睛来,但最后还是没绷住,小姐两一起无声的笑了起来。

正是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

夜色如水,身披浅蓝丫鬟衫的芷兰正在廊角莲步轻移着。她一手提盏幽红的灯烛,一手提着裙摆,缓缓踏月而来。

这日,是小洁母亲的整寿,两人也商定好了今天由芷兰帮着上夜值。

事实上芷兰才刚下职不久,她刚整理完书墨,回去匆匆扒了几口剩饭剩菜,又得持着夜烛过来书房守候。

这一来一去也不过才耽误了盏茶的功夫。

“妹妹!”

“前面的妹妹请留步!”

身后突然传来几声女子的轻呼,芷兰迟疑着持灯缓缓转身,她微微举灯照人,那白皙的小脸在红烛映照下露出即将长成的美丽。

那女子明显有些看呆,但她很快醒神过来。“妹妹有礼,我是六少奶奶房中的阿纤。”阿纤微微墩身见礼道。

芷兰也回以一个墩身礼,美目露出探究的看着她。

虽然大家都在一个薛府做事,事实上薛府里面的主子很多,每个主子又有很多的仆从,不是每一个都认识也实属当然。

“妹妹,你是六少书房中伺候的吧?”阿纤轻声问道。

芷兰迟疑着点了点头,这一点不需要隐瞒,六少院中人人都知道。

“六少的官服落在了书房中,六少奶奶差我过来取一趟,说是上面有个窟窿,让我过来帮缝上送过去。”官府的制服不是等闲可以更换的,必须要事先报备再由官府针线上的人做好再送来,所以大家的官服上面有几个小窟窿也不好随意更换,有些好说话的便自己缝补算完。

芷兰点点头,引着阿纤,一路拂花分柳的提着灯盏走到书房。

“竟是这里破了!”阿纤拾起搭在椅背上的官服,秀眉蹙起露出了丝为难。

芷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官补羽翼位置被燎出了个指甲盖大小的洞。

当朝制服文武两制,文官的官补是鸟,武官的官补是兽。薛六少官拜提举常平司,正五品。所司之职是掌仓,其实就是替皇帝管理放官贷的。

虽然品阶不大不小,但却是不能缺少的差事,可以直接面君。

他的官补是仙鹤,上面的仙鹤羽翼是用真的丹顶鹤羽毛捻成线再绣出来的,一针一线纤毫毕现。

“……这可怎么办,恐怕我也缝不好这个了。可六少明天该如何上职呢!”阿纤轻叹了口气,喃喃说道。

虽然无法,却也只得将那官服托在事先准备好的托盘里。她已经是六少奶奶房中最好的针线娘子,眼下遇到这个也是真棘手。

芷兰微微侧首,不知道这人若是也没办法,那六少明天该如何上职?他待自己也算不错了,是个好主子,虽然话不多,也经常见不着面。

她是不是该投桃报李?

“有劳妹妹,那我先回去了。”阿纤虽然心中叫苦,但是却也只能露出个苦笑来。

芷兰迟疑只是一瞬间,她又提起案上的小笔写出几个字来展示给她看。

“你能补!?”阿纤瞬间露出惊讶的表情来。

芷兰点了点螓首,又提起笔写下几个字来,她的漆黑眸子虽然如水,却清澈亮人无比。

“你今夜帮我补好再送过去?这太好不过了!”阿纤抚掌感动道。

她倒是不怀疑芷兰能不能补,若是对方不能,又何必主动揽这个事端上身?补好了是应该,这补坏了可是要受到责罚的!

将官服留给芷兰,阿纤感激的连连道谢才回去述职了。

芷兰坐在昏黄的灯烛下,螓首微垂,眼睫在雪白眼底下打上一层羽型阴影。

她思索了一下,先用小梳轻轻梳理那羽翼燎破处,刮出了原本的纹理,她对着灯烛又看了下破洞口的纵纬。

接着从针线篮里比对出了颜色最相近的丝线团,先纵后纬的缝补了起来,每缝一针她就要举起官服对着灯烛照一下,确保万无一失才继续下一针。

就这样缓慢的缝补了到要近半夜,梆子已经敲过三声了,芷兰才锤了锤酸软的腰肢站起来。

她的小脸上是淡淡的笑意,终于补好了,不拿眼睛仔细盯在上面看是不会瞧出错漏的。可惜她手里没有甲虫粉,不能以假乱真的让这丝线也发出真羽翼的光泽感。

芷兰将官服叠好,又拿锁头将书房锁了起来,才持着夜灯缓缓往墨香院去。

夏夜有些凉,芷兰手腕里挎着装了官服的小包袱,一手持灯,一手拢住自己衣襟。

虽然微凉,但她行路的姿势却极娉婷端正,没有半丝瑟缩,写在骨子里的高贵让她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仪态楚楚。

墨香院的门微开着,事先曾经商量好,所以门房没有半丝犹豫的侧身让她进去。

主人房位置在正厅左厢,她缓缓走过去,从芷兰这个角度看来,那房内红烛悠悠,纱帘随风起舞。

厢房门前没有守人,芷兰从外微使力,里面没有上拴,一推就开了条小缝。

芷兰拾起裙摆,轻到不能再轻的入内,将包袱里的官服无声放置在屏风上,然后悄悄往外走去。

于此同时,纯白的纱帘被一阵突然到来的轻风再度拂起,正好撩到了芷兰的小脸前。

芷兰伸手去抓,却在将纱帘放下的同时,看到了内室……

内室中的男女交叠着,女人一丝不挂的在男人身下,那男人身着淡蓝寝衣,下裤微褪。

他将女人的双腿掰到了腰间,正在她花穴中抽送着。

女人面露迷醉,正双臂紧紧交缠着他的腰际,口中娇吟着些让人身体瘫软的话语。

他的神色浅淡,一点都看不出是在做那种事。

芷兰觉得自己脸颊发烫的厉害,虽然去年她对这种事已经司空见惯,就连女牢里,那些狱卒对她的嬷嬷们……

她往后退着,某个瞬间,那个男人的视线朝这边望来,那原本没有一丝表情的凤眸凌厉的吊起,正冷冰冰的看着自己。

芷兰踉跄了一下,接着差点摔倒在地。

此时,薛六还在驰骋着身下的妻子,但却朝着她露出一际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意味的笑容。

芷兰吓得脸色有些发白,她稳住自己的身形,抿着薄唇却朝他诡异的行了个万福,然后,转身轻轻关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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