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松柏森森,晨雾渺渺,风中似有刀锋片来,冷的人恨不得再关上门缩回屋子里。
不过此刻不宜再睡什么回笼觉,辰时三刻钟,司月影便踩砖踏瓦跳进了无芳院内,非常没有规矩的推开了窗户,木头木脑地禀告,说什么卫少傅来了。那时她脑袋还没开锅,一时间也没理出是哪个卫少傅。郢都卫家也算是名满天下,个个都是出类拔萃,少傅太傅没出十五,也足有七八。不过等她翻了个身,听着外面沙沙的风声,忽地翻身坐起,看着站在窗外的司月影,骇然道:“三皇子少傅,卫禧?”
司月影颔首道:“正是。”
“他人现在在哪儿?”梁玉倏地掀开被子,一股寒意便是扑面而来。
她恼火地又拉上被角,抓着小案上的茶杯丢出了窗外,朝着司月影脸上拍去,一边不忘喝道:“禀报要事不知道推门吗?凡事都走窗户,谁教你的?”
司月影麻溜地闪开,伸手捉住了茶杯,“嘭”的一声关上了窗户。
随后卧房的正门又被“哐当”一下推开,梁玉仰头又要骂去,却见一张如皎月般的容颜映入眼帘,到了嘴边的话也咯噔一下全部咽了回去。随后门外的突然又冒出了一个头,司月影侧身挤进门内,将手里的茶盏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有些胆战心惊地说道:“本是想说卫少傅就在门外的,郡主你让我走……”
“赶紧滚。”梁玉头疼地看着司月影,伸手拉了拉被角,看着站在门口,不进也不出的卫禧,微微颦眉道,“少傅是要进,还是在外面等一会儿?我好更衣。”
卫禧那张一向严肃的脸上依旧没有半分表情,打量了她一下,退出去后,又关上了门。
司月影早已安排人准备上茶,梁玉套了夹袄襦裙之后,随手将发髻挽在脑后,拉开门道:“外面冷,卫少傅先进来吧。”
卫禧身着暗紫色的衣袍,腰间系着鞶革,看起来倒是龙马精神,不愧是名门高士,皇子师长。两相对比,梁玉倒显得衣衫不整,惹得卫禧横眉微折道:“可要我再出去一趟,给你正衣冠的时间。”
“秀袄罗裙我穿不惯,府中婢女都是新来的,我也不喜伺候,倒是不大会穿戴。”梁玉净手洁面,伸手撇开脸颊上一缕湿法,浅笑道,“既然来了,何必在意这些虚礼。”
“左右我教你的东西,这些年悉数都喂给了地方兵马?”卫禧这人嘴上向来是不留情的。
梁玉只是淡淡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一大清早来我府上,就是为看我这些年将你教的东西用到哪去了?你倒是好心思。”梁玉看着着了翠色短袄素群的婢女垂首进来送茶,屋子中倒是被带上了一股寒意,那瓷白的壶嘴还,冒着热气,挥了挥手道,“无须再送茶水过来了,你且下去吧。”
这小小插曲引得卫禧侧目,他清朗的眉目染了三分意味深长:“你府上的婢女倒是心思多。”
“我哪里了得到第一回用这人,便是能出这些幺蛾子。这四五六七八个婢女都是月影买回来的,天知道他看人的眼光是长在狗肚子下面。”梁玉伸手将刚刚斟了的茶水泼在了窗外,随后将杯子倒扣在桌面上道,“炭火上有水壶,若是渴了自己倒水喝。”
卫禧霍然起身,站在她面前道:“你回来为何不来找我?”
“兴师问罪?”
梁玉抬眸看着卫禧,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少知道了些什么,这卫禧对她的态度委实诡异了些。借尸还魂倒是没多久,这该惹得男人,不该惹的男人倒是一个个找上了门。她这身体左右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样子,倒是桃花甚多。
“你是不是忘记离开前跟我说的话了?”卫禧眼底一片阴鸷,原本如岚秀景的脸顿时阴云密布,梁玉后撤了一步,拉开了距离道,“我说过什么话?”
“梁玉!”卫禧的声音颇有些咬牙切齿,“我等你五年,是让你这么狼心狗肺的吗?”
梁玉汗毛一束,直觉不妙,手下刀风盖过擒来的手掌,巧力送开后,抿唇沉默了几息,缓缓道:“你不与我说,我如何知道?”
“即使想知道,为何要躲我?”卫禧声音愠怒,显然是被她刚刚一番动作被气到了。
梁玉只觉得这生气来的莫名其妙,卫禧这一副至亲至爱之人的良好感觉,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不过卫禧的话也让她有些怔忪,她凝视着卫禧的眼睛,微微疑惑道:“我说过要娶你?”
“是你嫁我。”卫禧的声音憋了很久,从牙齿缝中挤了出来,“我教你军政之事,教你权谋诡道,教你想学的一切,你就这样回馈我?”
这当真就说来话长。
她本不是梁玉,不过借了这女娃娃的身体罢了。
但是鬼神之说,这人怕是也信不得。
卫禧阔袖一甩,正准备愤怒离去,梁玉伸手扣住他手臂道:“你先坐吧,即是来了便该说清楚。”
卫禧心中不郁,他当年也不知是为那般,大抵是猪油蒙了心,竟是信了一个十二三岁,正值豆蔻之年的小姑娘的话。信了她的花言巧语也就罢了,明知道她执意于赵立,贪图男子美色,偏生还真的对她上了心,这春去秋来,一等二三年,回来竟是落得一个死无对证。
他回头直视着梁玉的眼睛道:“嫁不嫁我?”
梁玉坐在椅子上,神色平静道:“你真的喜欢我吗?”
卫禧垂眸看着她道:“你在怀疑什么?我等你长大,等你从边关回来,不喜欢你,早娶了别人。”
这话说的好像也没差,若是不喜欢,等了那么多年,清心寡欲的,又不是打算做苦行僧。
“卫少傅……”
“叫卫禧。”卫禧坐在她对面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你喜欢的是以前的我。”梁玉看着他的眼睛道,“但是现在的我,是什么样子,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