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性，尤安并不是一知半解的小孩，她不拒绝，也不渴望，对于同龄人来说，她早坠入更深更难解的寂寞里。
但也总归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女，是吧？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把手伸进t恤里，冰冷的手指触及到温热的胸口，带来一阵预料之外的战栗，胸口的小山包很绵很软，可她怎么摸都找不到那天晚上的感觉。
妥帖，熨帖，不是触碰就能得到的。
她泄气地放下手，门突然打开，张小雅拿着一把彩色的糖果站在门口，笑眯眯地朝她招手。尤安吓了一跳，下意识将手藏在身后，手指微微蜷缩，语气不怎么好：“干嘛不敲门。”
张小雅是张阿姨带来的女儿，比她小一轮，没心没肺，父母早离好像没对她造成一点影响。
尤安想，可不是嘛，继父对她好上天去了，还能影响到哪里去。
张小雅见她不过去，不在意地自己走过来，嘟起嘴：“爸叫你下楼帮忙拿东西。”她把手里的糖分成两份，一份放到尤安桌上：“给你一半，工钱均摊。”
什么玩意，她上小学就不吃糖了……
尤安不想吃糖，匆匆披了外套就下了楼，老小区的楼道里感应灯早就坏了，她就着月光慢慢走下去，影子缩成小小的一团，月光照不到的地方黑沉沉的，好像有一头屏息的巨兽潜伏在那里，只等她一踏入黑暗，便血口大张，咬断她的脖子。
尤安感觉有些不对劲，没听到尤金生开车的声音，也没看到车灯的亮光，她站在黑暗光明分隔线的几厘米之外，脑海里闪过好几个想法，乱七八糟的都有。就在她退回去的刹那，暗处突然有一双手猛地将她扯过去，尤安的尖叫还没穿出喉咙，一只手死死捂住她的嘴，尤安猝不及防砸进一个怀里，随后后脑一疼，靠上了墙壁。
什么个情况？疼痛来得剧烈，她下意识想摸摸后脑勺，刚抬起手臂，一个阴沉熟悉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轻轻的，但无比清晰，离她很近，近到浑身的汗毛炸起。
“不想被别人看见就闭上嘴跟我走。”
尤安几乎瞬间就反应过来，是肖杰，被她打过的肖杰。
肖杰跟到她家，还知道她的妹妹，他利用了张小雅让自己出来。
尤安脑子嗡嗡的，她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但不妨碍一向冷静的脑子运转。她没跟着走，但顺从地低下声音，急促着问：“你是要打我，还是要强奸我？”
“强奸”这个词从一个少女嘴里说出来极为刺耳，肖杰虽然知道她看不见，眉头还是忍不住皱起来：“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是晚上袭击女生的人，尤安死死抓住他，“那天的事我向你道歉，我没那个资格去说教你，你要赔钱我没有二话，但是别对我……做出过分的事情……”
"我不强奸你！"肖杰忍不住提高音量，随即尴尬地拉着她往下走，“我带你去见柳依依。”
尤安并不相信他说的话，但柳依依三个字触动了她的神经，她这些天和柳依依短信上还有联系，依依从没说过自己会来。
所以，如果柳依依真的在的话，一定是很匆忙过来的。
尤安跟着他走出小区，看到一辆停留在路边的黑色轿车，她不认识车，但从车里走出来的人她最认识不过。
两个月不见，柳依依除了憔悴了一点，和以前乖乖女的模样并无差别，尤安惊呼着上前拥抱她，傻傻地笑：“你怎么来了，你妈肯让你出门啊？”
肖杰本来站在旁边看她俩，沉着脸没说话，这会儿忍不住插嘴：“她妈要是见到我，我就回不来了。是我悄悄去接她的，快点儿，等会儿还得趁没天亮送回去。”
什么个意思？尤安凉飕飕地瞪他，柳依依赶紧替肖杰讨饶：“安安，肖杰说孩子生下来，他家里来养。”
意思就是，人家都肯负责了，你操什么心。
这是什么剧本？尤安气笑了，放开柳依依的肩膀，低着头踢石头：“所以他家要孩子，但是不要你？”
虽然她认不出车标，但不妨碍她看得出来很贵。
这么多女生肯倒贴，肖杰除了浑不吝的气质，确实还是个小富二代。
但就因为这些，你们就情愿这么糟践自己么。
尤安忽然觉得自己挺多管闲事的，好像人家天造地设两厢情愿，反而是自己在这边胡乱打抱不平。
柳依依支吾半天也没说出句完整的话来，好半天，才小小声地说：“肖杰以后是要娶门当户对的女生的……”
然后男主人公很有担当地站出来，拍拍自己的胸口，差点被自己刚点上的烟烫到：“我和我爸妈说了，他们也同意这么处理，这孩子是我的，我来带，但是说实话，我没那么喜欢柳依依，要是以后还要娶她，那就太过分了吧？”
柳依依眼眶红了，却也没敢说什么。
这个荒谬的世界，这些荒谬的人。
尤安沉默不语，肖杰还要凑到她面前，不太服气：“你不是说我不尊重女生吗，我负起责任来了，怎么还是一副死人脸？”
要一个高中生负责起一个孩子，好像确实是挺大的牺牲。
尤安的脸色不太好，柳依依怯怯地去拉她，尤安像是被烫到一样跳开，抬起头微笑着安抚她：“那也挺好的，你们商量好了就行，快回去吧，一会儿你妈发现你不在了，回去要多久？”
市区到山里，视距离而定有两个小时的，也有四个小时的。
柳依依如释重负，说话的时候眼睛弯弯的，“三个小时，睡一觉就到了，那我先走了，你好好学习，以后我去投奔你。”
尤安嗯嗯啊啊地应付她，车门关上，车子发动，她才发现肖杰还在旁边，心烦地抢过他的烟：“你不去？”
“有司机就行了。”肖杰嘀咕着，不敢抢回来，自己重新点了一根。
“哦。”
没人再说话，马路上空空荡荡的，今天尤金生去应酬了，张阿姨去接他，两人估计也要很晚才回来，尤安不怕被看到，弹了弹烟灰，想着心事。
肖杰却浑身不自在：“我确实劈腿了……”
“嗯。”
“但是你们班打胎的那个我真不知道，她大晚上打电话给我影响我睡眠我肯定挂掉了啊，谁知道无声无息就去医院了，我知道的时候都被我爸妈骂死了。”
“嗯。”
“柳依依的小孩，我以为她是学其他女生骗我，就随口说了一句关我什么事，没想到是真的，但是我觉得我现在做得挺好的……”
尤安踩灭烟头，“你知道，什么是安全套吗？”
肖杰一脸茫然。
尤安支着下巴看着路中央，间或有一两辆车驶过，车灯照亮路面，然后重归昏暗：“避孕药呢？”
“这个知道，但是不是说对女生伤害大吗？”
“再大也没有生孩子伤害大。”尤安笑笑，起身，“不过不关我事了，前几天的事再和你说声对不起，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柳依依的事也别来找我，我回去睡觉了，晚安。”
肖杰叼着烟蹲在半圆形的挡车石上，眯着眼睛看她干脆利落离去的背影，情不自禁喊了一句：“欸……”
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憋了半天。
尤安静静等他，眉目透过烟雾显得超乎同龄人地沉静。肖杰憋了半天，终于说：“好像我需要补挺多生理知识的？”
能领会到中心思想就行。
尤安回到家里，先把张小雅抓起来揍了一顿，揍得她哇哇大哭，再从冰箱里她够不着的地方请她吃了根雪糕，张小雅抽噎着咬雪糕，一时间爱恨交织在心头，不知道如何处置对尤安的心情。
中考的时间逐渐逼紧，全年级上下气氛都很凝滞，后黑板上开始倒计时，一班的任务比别的班更重一点，每天都是试卷车轮战，轮得人精疲力尽。
柳依依走后，尤安就成了新的学习委员，主要职能收发作业，以及帮老师跑跑腿拿粉笔和擦黑板。
同桌用胳膊杵杵她：“安安，你要考哪儿？”
三中是国际学校，二中是老牌名校，他们一中是异军突起的野马，正是上升趋势。尤安想了一下，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直升就行，咱们去年也出了十几个清北，不比别人差。”
主要是搬来搬去麻烦，当初尤金生就是为了她读书才搬到这儿的，彼时，她还是他唯一的女儿。
“我也打算直升，嘿嘿。”同桌眯着小眼睛傻乐，手指灵活地转着笔，尤安手下不停，心想转笔可不计入分数。
”安安，我怎么觉得门口那个男的一直在看你，你认识吗？“前桌扭过身，用书挡着悄悄问她，掩耳盗铃地频频往门口递目光。
尤安抬起头，脸色古怪。
怎么，打人一顿还打出感情了？
在肖杰忍不住让人叫她出去之前，尤安先发制人来到跟前，学习的压力让她很想发脾气，但是面对不熟悉的人她实在不想多说话：“找我吗，什么事？”
肖杰又卡住了，他从不知道自己是那么不会说话的人，明明第一面还能游刃有余地调戏人家来着。
“我想说……要中考了吧，你之前不是担心我能不能上高中吗……虽然是因为依依……我觉得吧……”
尤安耐心地听他说完，敏感地感觉到有几个女生往这边看，掩着嘴议论。
“我觉得我还差几门功课，能不能请你帮我补习一下……”
“这是辅导班老师的工作，不是我的工作。”尤安客客气气地提醒。
“我可以付钱啊……”肖杰低声说，好似觉得很不好意思。
尤安揉揉僵硬的脸，她觉得这人有病，可能富二代都有病，就喜欢和那些不拿他们当回事的人较劲。
可是她现在虽然不至于对肖杰有成见，但也没办法热情地友爱互助：“你不用学，我有个办法，让你爸妈给学校捐栋楼，稳上高中，你觉得怎么样？”
肖杰生气了：“不补就不补啊，你讽刺我干嘛。”
然后转身就走。
可算打发了。尤安扯扯嘴角，回教室的前一秒看见刚才观察这边的女生们向楼下跑去，不知道要和谁通风报信。
看来这位肖少爷带来的不愉快和麻烦要持续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