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卓婕,是一个礼拜后。越来越接近年关,街上的年味氛围愈来愈浓,直到夜幕降下,城市被一股黑色笼罩。街边店里的红色对联饰品与黑夜相映成趣,看上去既诡异又神秘。
王骋转过街角,进入窄黑的小巷子里。临绘酒吧的地址很隐蔽,李营今晚约他在这里不醉不归。他接到电话,想这货铁定又是感情路遇到坎坷了。
酒吧的小角落里,李营旁边坐着一位黄色卷发美女,李营揽着人家的肩膀,低头逗趣。美女笑得眉眼飞扬,渐露媚意。
“王骋,这边,”李营朝他招手。
“我跟我哥们说点事,待会找你。”李营好言好语把美女打发走了。
李营扭头靠在王骋身上:“我心里苦。”
王骋推开他:“你哪天不苦?”
“我心好痛。”李营抱着酒瓶哭诉。
王骋摇摇头,扶起他:“走,去我那住一晚。”
“别啊,好久才见一面,喝尽兴再回家。”
“我明天还有事,回家喝。”
李营赖着不走,王骋拉他。推搡间,他好像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撇下李营,朝那个熟悉的身影走去。
身后李营揉着腰:“喂,你去哪?”
卓婕端着托盘敲门,屋内很热闹,骰子的声音清脆脆的,人声沸腾。卓婕再次叩了两下,依旧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她轻轻推开门。
一个男人注意到她送酒进来,举手拍拍掌,原本的热闹的包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一群俊男靓女围着他看。
男人挑唇一笑,抓过两瓶冰镇啤酒,咬掉盖子,碰了碰:“来,喝酒。”
泡泡顺着瓶身往下淌,男人们欢愉的口哨声,女人们清脆的笑闹声此起彼伏。卓婕眼看任务达成,抱着托盘,退出房门。
那个男人抓住她的手腕:“小姑娘,你今年多大?”
言语轻佻,目光不怀好意。卓婕不留痕迹地挣脱开,笑着说:“19岁。”
男人仰头喝了口酒,抹抹嘴角的酒渍,上下打量卓婕,半刻后他说;“我看着可不像。”
旁边他的狐朋狗友中有人高声道:“覃少,哪里不像了?”
这一声落下,有不少目光聚集过来。卓婕怕惹是生非,给酒吧老板带来麻烦,她笑得很温柔:“我外面还有几份酒没送,我先走了。覃少,你们喝得尽兴。”
走?哪有那么容易,覃侑抓住她的手,晃晃自己手中的酒瓶,“你一小时赚多少?”见卓婕不答,他笑得很放浪:“你把这瓶酒喝了,我给你双倍的工资,或者价格你来开。”
周围有好事者起哄、鼓掌。
卓婕笑得很疏离:“对不起,这不符合我们这里的规矩,我们不能碰客人的酒。”
人群中有女人笑了一声,卓婕笑容依旧,面不改色。
覃侑摇摇酒瓶,往墙壁上一甩,玻璃渣子碎了一地,四处迸溅,女人的尖叫声四起。他回头狠厉扫一眼,女人们顿然安静服帖,他满意地笑笑:“规矩?老子就是这里的规矩。”
王骋一间一间地开门确认,都没有见到卓婕的身影,他站在长长的走廊中抓着头发,应该是自己看错了,光影迷离,昏暗不清,应该是长得相似的人罢了。他往回走,楼层尽头突然想起“啪”的一声,他心中大叫不好,拔腿跑过去。
推开门,卓婕背对着她,正对着他的是一位笑得很诡异的男人。看到他,男人咧嘴一笑,笑得很邪乎,他吹吹手指,好像在吹上面的灰尘:“哟,帮手来了?”
卓婕回头,她卸下强装的笑容,换上诧异的神情。
王骋过来抓住她的手腕:“我们走。”
覃侑觉得好笑,上前挡住两人的去路:“我说可以走了吗?”后面他的朋友也加入堵人阵列。
王骋绕过他,覃侑出手挡,王骋扳住他的手往后一扭:“让开。”
覃侑哟哟哟地叫着,身旁他的朋友比划着,覃侑疼得渗汗:“你先放手。”
酒吧的老板这时也来了:“诶诶诶,大家有话好好说,”又给卓婕使眼色。
覃侑余光瞥向走到门口要溜的卓婕,大声呵斥:“妈的,你别跑……啊啊别别别,疼。”
王骋看到卓婕离开了,看不到人影了,才放开覃侑。酒吧老板安抚覃侑:“覃少,消消气,我底下的人不懂事。这样,你们今天的酒水全部免费,想喝点什么尽管点。”
覃侑哼了声却也再说点什么。
寒风吹着脖子冷,卓婕踢着冒青苔的墙角,紧了紧衣服的领子,可惜她今天穿的是一件薄薄的卫衣,不怎么顶用,风还是往脖子里灌,惹得她瑟瑟发抖。
身上徒然多了一件羽绒服,卓婕惊讶转身,盖在她肩头的黑色羽绒服瞬间掉在地上,地板是灰色的,路灯昏暗不明,大衣与地板融为一体。
王骋弯腰捡起来,“伸手。”
卓婕乖乖把手套进袖子,王骋帮她理了理,蹲下身拉拉链。王骋身高1.81米,卓婕1.67米,她穿着都到了膝盖。
“那你呢?”她缩在大衣里弱弱地问。
王骋看她一眼:“没事,毛衣厚。”
寒风吹来,他双手插进裤兜,打了声喷嚏。
卓婕偷笑:“呃……”
王骋凉凉地扫她一眼,卓婕闭紧嘴巴,佯装严肃。
街上行人很少,车辆也是半天才呼啦着过去两三辆。
卓婕尴尬找话题:“天气冷,汽车也偷懒了。”
“那你怎么那么勤劳?”
卓婕噎了一下,半天说不出话。
王骋又说:“忘了上次说的话了,你不是答应我以后不来酒吧了?”
“你自己不也来得勤快?”卓婕嘀咕。
“我今天是有事,再说了我是成年人,你呢,乳臭未干,今天的情况如果对方耍流氓,你要怎么办?”王骋说到后面声音越发的愤怒。
卓婕一脸无所谓,眼睛里满是不在乎:“大不了喝酒。”她看他:“你别看我比你小,可是我喝酒比你厉害。”
“你还很自豪了?”王骋不可思议。
“没有。这是事实,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王骋决定换个话题:“那家老板知道你是高中生吗?”
卓婕警惕地看着他:“你要做什么?我告诉你,你要是去高发我,大不了我再找一家。”此时的她犹如一只刺猬,浑身都是尖刺。
王骋口气突然变得很温和:“不,这点我并没有想到,你倒是提醒我了。”
“那你问这个干吗?”
路灯下,冷风吹乱他的头发,遮住他的眼睛,他弯腰靠近她:“你是不是用别人的身份证混进去的?”
卓婕避开他往前走,后头王骋追上来:“路边临时买的?”
卓婕走得越来越快。
王骋笑得很开怀:“卓同学,这是犯法,你清楚吗?”
卓婕回头瞪他:“那又怎么样?吃你家大米了?”
“以后别去了。”
卓婕跑起来,堵住耳朵,一副“我不听,我不听。”
王骋步伐大,没两步追上她,“诶,我说你……喂,都叫你小心点了。”王骋揽住她的腰。
“没事吧?”王骋问,卓婕头藏在羽绒服宽大的帽子,他看不清她的样子。
他要去拉她的帽子,卓婕突然扑进她的怀里,双手箍得他紧紧的,他霎时感到莫名其妙,低头在她头顶上问:“不会又扭到脚了吧?”
他笑得很温煦,卓婕摇摇头。
不说话?王骋拍拍她的肩膀,苦口婆心地说:“以后别去了,你一个女孩子去那种地方很危险。”
怀来的人点点头。
“认真的?下次再让我抓到,可不像今天这么好说话了。”
怀里的人又点点头。
王骋不知道她为何转变得如此之快,就像他不懂为什么她突然抱住她不放。他把一切划分到她害怕的行列,“回家吧,外头风大,别感冒了。那样很不合算。”
怀里的人依旧像块雕塑,没有移动的迹象。
“你是想在这桥上过夜?”
“那我先走了。你待会自己回去。”
“喂……”
王骋很挫败。
“你背我吧。”卓婕闷闷地说。
算了,今晚也许是被吓到了,就为她破例一次。
他拉开她环在他腰上的手,背对着她蹲下:“上来。”
卓婕扑上去。王骋手指按着地板才没有因为惯性往前跌倒,“你这样是想同归于尽吗?”
“也不是不可以。”卓婕喃喃低语。
有车辆疾驰而过,破碎了她的声音,王骋背着她,问:“你刚刚说什么了?”
“没有。”
走出一段距离,王骋口袋的手机响了。卓婕找了半天,才在羽绒服的口袋翻出来给他。
王骋看了一眼,说:“按下接听键,放在我耳旁。”
李营那边呼呼的声音传来:“你跑哪里去了?”
王骋叹气:“临时有点事。”
“那我怎么办?”
“我叫了你家那位去接你。”
“哇靠,你真是好兄弟,明知她讨厌我喝酒,你还叫她来,你存心的,你又不知道我跟她刚大吵一架,你……”
手机突然断了声,一个好听悦耳的女人的声音传来:“王骋,谢谢你。我接到他了。”
挂掉电话,王骋让卓婕把手机放回口袋,回家还有一段距离,冷风呼啸,刮得人疼。
“你手机里有音乐软件吗?”
“怎么了?”
“听歌。”
他的手机有密码,卓婕递到他眼前,“密码。”
“7913。”
“真懒。”卓婕点评。
“密码太复杂记不住,这个很有规律。”他解释。
寒冷空荡荡的街上想起一道低音哼吟的女声。
“这首歌很老了。”王骋听出这是Mariah Carey的《my all》。
卓婕的声音很轻:“嗯,之前学校的广播放过,我觉得很好听,就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