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的季节，天气慢慢炎热。某天放学，天突然下起大雨，卓婕没有带雨伞，同桌钟颖要送她回去。
卓婕从文言文的试卷中抬起头：“我带了雨伞，你怎么这么好骗。”
钟颖气得要掐她脖子泄愤，卓婕躲开她的袭击，求饶：“好了好了，以后不敢了，你就饶了我这回吧。”
钟颖今晚是家族聚餐，她也不敢再拖延时间，背起书包，拎着伞就往门口走，边走边说：“你自己回家也小心点，实在不行就等雨停了，晚点走。”
这个学期卓婕已经没有继续在学校的宿舍住，她申请走读。从前是半走半读，卓易过年时无意听秦姨讲起，就自作主张帮她在班主任那里说了下。卓朗生气了半个月，倒也没再说什么。
以往周末回自己的小屋住，还能时常碰见王骋，现在想见他一面都难。早晨他会比自己早半小时出门，晚上他又会比自己早半小时回来。卓婕终于是看出来他在躲自己，学习日渐紧张，马上就要升入高三，离高考越来越近，到时年级还会再分一次重点班，卓婕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学习上。反正总有机会，不急那一时。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机会来得那么快。窗外磅礴大雨，世界笼罩在层层雨帘白雾里，卓婕放下笔，将笔盖收好。
从前她总要煞费苦心制造相遇，现在她不急了，上天却把机会送到她面前。有时候，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地无奈。你迫切想要和他扯上关系时，总是事事不如愿；你不在乎时，机会又无孔不入。
教室里只剩自己一个人了，卓婕跑去教室后面的柜子里拿了一个黑色垃圾袋，把要写的作业装在一个里面，包装好她放进书包里。她一开始并没有骗钟颖，她确实没有带雨伞。前天收拾清洗书包，她把伞放在沙发上，后来书包晾干了，她却忘了把雨伞放进书包里。可后来她还是说谎了，她骗钟颖说自己其实有带伞。
雨还一直下，且有越下越猛的事态。她记得王骋的课表安排，她背得滚瓜烂熟，只有周一的时候，王骋要带（12）班的晚自习。
今天是周二。
下雨的天，黑夜总是来得比往常要早一些。卓婕没有从学校大门走。雨势浩大，加入她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走，难免会被当成疯子，虽然今晚她要做一回疯子。校园里人很少，夜又相对黑沉。卓婕抱着书包穿过层层遮挡，终于来到了学校的后门，这里学生很少，来往的行人也不是很多。她迅速跑在马路上，跑出一段距离，拐弯钻入一个菜市场。
雨天的菜市场又脏又错，尽管卓婕再三小心，校裤上还是溅了层层黑泥。到了后面她索性抛弃干净，随意乱跑，每一脚都踩在泥潭水洼，一双小白鞋已经不能看了，裤脚更是泥泞不堪。卓婕在心里偷笑：这样够惨了吧？
不对，还要更惨。
从学校到家里，走大路需要40几分钟，但是走小路跑捷径只需20分钟。
转眼就到了小区门口，卓婕浑身又湿又脏。好在周边不止她一个，下班的人，不带伞的不在少数，有些男人举着公文包当雨伞，无奈雨太大，一身西装革履，湿透不堪。
卓婕无心顾及旁人，她跑进小区门口，乘着浩荡雨势一路跑回家。在别人看来自己就是一个傻子吧，可这又算什么。
站在7楼，王骋就在这扇门内。马上就可以见到他了，她已经好久没有和他说过话，也好久没有吃过他煮的饭菜了。微信里，和他的对话还停留在两个月前，他给自己转了一笔钱，备注：兼职费用，谢谢。
那时，卓婕心就狂跳，这算什么？她没来由一阵后怕，她随即拨打他的电话，一开始没人接，她也不急，踩着拖鞋，噔噔下楼敲门。没人应，没人来开门，她急了。她后悔说了那句话。她垂头丧气地回了家，当然那笔钱她并没有收，24小时未领取，钱会照数退回到她的账户里。
第二天王骋又把钱转过来，卓婕打他的电话，这次电话通了。他依旧笑笑地：“你把钱收了吧。”
卓婕心里一阵苦涩，她问：“那我还可以上你家吃饭吗？”
王骋口气很无奈，像在讲一个笑话：“我最近接了朋友的一个活，可能时间没那么宽裕。”
卓婕想到上次自己帮他敲的那些文件，都是她看不懂的专业术语，她想王骋就是还在忙那个事，她稍微松了一口气，说：“那可以等以后再吃。”言下之意就是不想把钱收了。
王骋苦口婆心一番，卓婕磨不过他，把钱领了。也是从那时候起，他们的联系一下子就没了。
卓婕浑身湿哒哒的，校服贴着皮肤，实在难受，校裤、鞋子更是脏得不能看。她抬手想按门铃，碰到门铃的那一刻，她又收回手。这次，她真怕王骋不在家。这样她所有的处心积虑就泡汤了，没有任何意义。
她趴在地板上透过门缝侧耳凝神倾听屋内的声响。王骋有个习惯，不管在家与否，客厅的灯总是亮着。所以卓婕并不能确定他是否就在屋里。
突然，地板响起拖鞋踩地的声音，有黑影穿过。卓婕心砰砰跳，全身的血液一下子涌上大脑，就如最开始的那次她打着徐楠的旗号去交作业那般。
平静之下，心潮汹涌。
一缕一缕湿淋淋的头发趴在脸上，卓婕抱紧胸膛前的书包，这回她压下心里的激动抬手按响门铃。
开门的那一刹那，有光跑出来，楼道里的灯早已经灭了。卓婕伸手试图抓住那束光，可随着门的弧度变大，光亮环住她周身，将她抱了个满怀。
王骋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你这是在干吗？”他打开门，把卓婕拉进来。
卓婕拘束地站在客厅里，好像做哪里都不行，这一身湿湿的，可不能让椅子沙发遭殃了。
王骋从卧室出来，他手上拿着一条大毛巾：“先擦擦。”
卓婕慢吞吞地擦着，一下子擦头发，一下子擦脸。
王骋看不下去，夺过她手中的大毛巾，边擦边问：“是不是没带伞？”
卓婕垂着脑袋，眼里满是笑意，“嗯。”
王骋叹气，用大毛巾裹住她，“先回家洗澡，不然要感冒了。”
谁知卓婕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王骋又问了一句。
卓婕声音很紧张：“我忘记带钥匙了，钥匙落在教室的抽屉。”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像苍蝇拍翅。
“你等等。”王骋的声音很无奈，他走进卧室，让卓婕等着。
过了两分钟，王骋拿了一套睡衣出来，款式中规中矩，是男女通用的款型。他说：“你先洗个澡。我去学校帮你取钥匙。”
前者意料之中，后者并不是自己想要的发展，卓婕急了：“不行。”
王骋皱眉看她，言语有些严厉：“大下雨天的，自己没有带雨伞也不会等等，或者像别人借，就这样冲回来，你当自己还是小孩子吗？”
卓婕眼眶泛红，她心想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嗫嚅道：“你别去学校，这样不好。”
明亮的白炽灯下，她的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倒是帮他敲了响钟，自己躲了这么久，不就是觉得“这样不好”。
他叹气，似是妥协：“你先去洗澡，洗完澡我们再说。不然真的感冒了。”
一室氤氲，卓婕看着周围，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因为太奇妙了，她有些晕脑，但是兴奋占了上乘，她轻声哼吟着不着调的曲子。
本想今晚随便解决晚餐。李营前段时间看他好像挺闲的，就又交了个私活给他。他时常顾不上吃饭，中午的剩饭收好放进冰箱，晚上拿出来热一下，又是一顿晚餐。
可今晚明显不行。
他决定煮小米粥。又洗了两颗生菜，切了半个榨菜和几两瘦肉。
卓婕洗完澡出来时，客厅很安静，厨房的灯是关着的。她先从书包的暗袋里掏出手机，果不其然，10分钟左右前，秦姨和卓易分别来了电话。
她拉上书包的拉链放在墙角，抱着手机跑到阳台给他们回电话。大概说了十分钟，终于打消秦姨担心的念头，卓婕这才放下电话。转身，冷不防对上王骋探究的眼神。卓婕选择忽略，她说：“麻烦你了。”
王骋收回目光，问：“那你今晚住哪？”这是一个严峻的问题。
刚刚在电话里，卓婕说自己在家，让卓易和秦姨不用担心。她会自己照顾好自己，并承诺自己明天晚上回家吃饭。这才打消秦姨要来看她的想法。
卓婕很心虚：“住酒店也不是不行。”
王骋觉得这个提议很可行，他点点头说：“那待会吃完饭我送你过去。”
卓婕震惊地看着他，这与她想要的不同，她不相信这是他说的话，眼泪一下子就掉了。
王骋无奈地叹气：“什么时候这么禁不起吓了，之前的嚣张去哪了？”
卓婕这才破涕而笑。
王骋看她又哭又笑，滑稽得很，他转身取过一旁干净的毛巾，伸手帮她擦：“之前你说我不说话的时候最好看，你呀，你不哭的时候最好看了。女孩子的眼泪很宝贵。”
卓婕什么话都不想回答，她微微点头，王骋轻轻地帮她擦泪。
晚饭很简单很清淡。
卓婕捧着碗，把榨菜嚼得清脆响。小米粥不稠不稀刚刚好，王骋拿着汤匙帮她舀了一瓢根小虾米。
“其他菜也吃着点，别只顾吃榨菜炒肉。榨菜有点咸待会会口渴。”
卓婕点点头，夹了一筷子青菜。
吃完晚餐，卓婕要收桌子洗碗筷，王骋过来接过她手中的碗：“你去把校服洗了，再去洗衣机甩干。记得调到800，晚上吹吹风，如果明早不能干，再用吹风机吹干。”
他说了一大串，放在平常，卓婕一定会说笑他婆婆妈妈，可今天不知怎么的，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就连笑都是可耻的。
他们很有默契地把那两个月的空白当做一场风，缄口不谈。
卓婕书包湿了不能用，王骋把自己平时用的一个休闲包清出来给她用，颜色是黑色的经典款，男女通用，卓婕笑笑地：“谢谢老师。”
王骋看了瓷砖上湿淋淋的书包，说：“这个我拿去帮你泡着？明天再洗？”
卓婕不想在这种事情麻烦他：“不用了，我明天回家再洗。”
书包上溅了一些黑泥，那是卓婕在跑的过程中不小心跌倒，书包帮她挡了一下。
王骋笑了：“你明晚不是还要回你爸爸那，先泡着吧，你可以明天中午回来洗。”
明天中午，是一个充满诱惑的词。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明天还可以来他家？吃他煮的饭？卓婕把书包里的东西全部清空出来。
王骋接过：“我拿去阳台泡，你先写作业，现在也不早了。明天还要早起上课。”
卓婕如同偷吃了蜜的孩子，她藏着自己的那点小开心：“麻烦老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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