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祸国--阿菊

正文 祸国--阿菊

第二日醒来,王忧得知再休整一日,大军便要分成两路,一路南下平定陈国南部的州镇,剩下的班师回燕。慕容珉被大司马周绍元派去南下,而王忧便要跟着大军踏上去燕国的路途。

慕容珉和另外几位中郎将清晨就被叫到了大司马帐中议事,王忧闭眼躺着,却也睡不着,索性爬起来洗漱吃饭,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去找营妓帐。

王忧记路的本事不算太差,很快就摸到了帐子外,掀开帐帘,里面半裸的女人齐齐看向她,躲在最里面的女人穿着残破的陈国宫装,见她进来,大多只是微微抬了下头,没有多余反应。

王忧走进帐篷,一股难言的气味在帐篷里发酵,并不臭,只是很奇怪,有些腥,不算好闻。她走到陈国宫女席子前,勉强找了块较为干净的地方坐下,还未开口,就有精神状态还算不错的宫女略带戒备地问她:“王后怎么来了。”

一些女人本来就很惊奇这个浑身上下还算整齐的女人身份,听到陈国亡国宫女叫她,已经开始小声议论。

王忧并不是听不到那些令人难堪的言语,但她没办法还击,只好装作没有听见,径直问那些陈宫旧人:“你们……我能做些什么吗?”

那个叫她王后的女孩很快就说:“没有,不需要。”语气中带着不平、愤怒和厌恶。

王忧低垂眉眼不作声,一个背对着她侧卧的女子开口道:“王后为什么还活着?”

王忧一惊,那女子没有给王忧答话的机会,继续追问道:“您为什么不殉国?您若是以身殉陈,奴婢必定追随您九泉之下。”

王忧被问得哑口无言。

为什么没有去死呢,为什么没有在李让篡位的时候就随生父养母去死呢,为什么没有在国破的时候拿咸河了断这条命呢。

凝碧想要带她走的时候,她没有走,并不是不动心,而是不觉得自己有这个选择。

李让攻打陈宫的时候,陆王后正襟危坐殿上,破口大骂叛军,被枪戟生生刺死,王忧的养母庄夫人也笑着引颈就戮,黄夫人、邱夫人同样被杀死,丽夫人、裕夫人在殿内悬梁自尽,被发现时尸体已经微凉。一宫妃嫔悉数亡于宫中,无一人逃走。

所以,自己怎么能走呢。

然而当燕军真正攻打进来,并没有杀死她时,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她没有勇气殉君或殉国,如果有人要杀她,她不会逃,但她想活下去。

王忧不能说,她没有这个权利。

那宫女见王忧答不上话来,转过身面对她,青青紫紫的脸上是一双冰一样冷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王忧,带着怨恨。

“王后知不知道燕人是怎么对我们呢,对,您当然不知道,您是高高在上的王后,就算变成军妓也是给将军们尝的,又哪里会知道我们这些人命如草芥。”

那宫女的话里像是带着刀子,直直戳向王忧心窝,她本就是个不会说话的,被一刀刀捅得说不出话来,下意识想躲,起身想要离开,却被那宫女一把拽住了袖子。

“怎么,这就想跑?不是要来帮我们的吗?”

王忧使劲想抽出袖子,却根本抵不过宫女的力气,只好哽着声道:“从此世上再无陈王后,我如今亦是自身难保。”

那个宫女稍微有所松懈,王忧赶紧趁机抽出袖子,在众人的目光和议论中落荒而逃。

走出帐外,却看见两个士兵和一衣衫不整的女子就在帐子门口搂抱调笑,那女子整张脸都埋在一人胸前,唯有一双眼睛堪堪露出,形状风流妩媚,眼波随笑意流转,眼神却不带什么温度,看到匆匆出来准备离开的王忧,女子推开了身前的人,嗔道:“晚上再来。”随后便拦在了王忧身前。

王忧只好换了个方向想要绕开她,她却跟着又凑到王忧身前,像极了街上堵截良家女子的无赖。

王忧见她一身粗布麻衫,姿容中上,唯有一双眼睛似挑非挑,中有烟雾蒙蒙,十分风流。她皮肤还算细腻,但身姿极为曼妙,凹凸有致,胸口衣襟半掩半露,露出浅浅一道沟痕向下蔓延,让人不禁想揭开那衣服继续向下一探究竟。即便是身为女人,而且见过各式各样宫廷美人的王忧见之都有些心跳加速。

那女人挡在王忧身前,上下打量她许久,才笑了一声道:“我还以为是怎样的祸水呢,不过是个软乎乎的小青果子罢了。”

王忧有些讪讪,知道她在嘲讽自己,只想快些离开,见她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低了头不去看她那挑逗般的笑容问道:“女郎为何拦我去路?”

那女人像是真的什么都不懂一样,换上了极为天真的神色,反问道:“去路?”凑近王忧耳边,“可你哪里还有去路啊,陈国、王忧?”虽然言语冰冷戳骨,但女人口中的热气呵在王忧耳畔,令她酥麻了半边身子。

王忧身型晃了晃,额角有细密汗珠沁出,她这才心满意足地稍稍离远了一点道:“想不想破开一条生路,嗯?”最后一个“嗯”字语调上挑,十足的妩媚轻挑。

王忧抬眼看她,她还是娇笑,柔若无骨的身体倚在帐篷上,稍稍将帐篷压出一点凹陷,更显得人如流水般柔软,身体线条凹凸起伏,神态风流自若。

她好像与营帐中所有或放荡或瑟缩的女人都不同,刚刚与两个男人周旋也是游刃有余,倒不像是逼良为娼的军妓,而是被无数男人捧着的风流花魁。

然而王忧心底也没有答案,她自幼在深宫长大,与真正的公主不同,她不能学习琴棋书画或者读太多书,平日只能接触到宫中礼仪、女工妇德,不知道女人除了嫁人生子还能有什么活法。后来,嫁到将军府,虽然不被李让所喜,但她什么都不会,只能紧紧攀附在李让这棵陈国的大树上,如同菟丝。如今国破君亡,孤身一人,她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该跟着谁走向哪里。

其实心里隐隐有个答案的,但她不敢说。

她只好答非所问地道:“你是何人?”

她绞着自己胸前一绺头发,打了个哈欠:“无名无姓,乡野无名氏罢了,你要是想叫我,不如就”说着四处看了看,不远处的角落里恰好有一株再寻常不过的野菊花,“就叫我阿菊罢。”

阿菊见王忧踌躇不决的样子,笑道:“昨天玩了一晚上,我还要补觉呢,我下午在河边洗澡,来不来随你。”说着转身,袅袅婷婷撩开帐帘走进去。

王忧站在帐外久久不曾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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