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楼护送下回到房间时,天色已深,夜风微寒。不过傅青葙并不觉得冷,秦楼的外衫很尽职地为她抵御住风寒,只留下一片温暖。
这晚的秦楼与傅青葙刚认识他时不太相同,照顾她十分用心,不仅打来热水让她暖手、泡热茶,还偷偷去厨房弄来一大食盒香喷喷的饭菜。
“是楼主和阿碧姑娘的晚膳,不过都没上桌,绝对没有不乾净的问题,尽管放心。”亲手盛上一碗饭塞到傅青葙手里後,秦楼就在她对面坐下,一边看着她狼吞虎咽,一边失神不知想着什麽。
给淩北辰准备的饭菜自然精致美味,傅青葙风卷残云几乎一扫而光,只留下大半盘最美味的荷香烤鸡推到秦楼面前:“你也吃啊,不是在幽居等了很久吗?一定饿了吧?”
秦楼回过神,哭笑不得:“饿死鬼投胎似的,居然还想着别人。吃你的,我不饿。”
傅青葙歪头想了想,扯下一只鸡翅,仍固执地把盘子推到秦楼面前。一边啃着香喷喷的鸡翅,傅青葙一边好奇问道:“你们二公子为什麽要住在幽居?那里很冷清,他还像个鬼一样没个响动,怪吓人的。”
秦楼收起笑意,微微轻叹:“幽居是醉仙楼最隐秘的地方,寻常弟子是不允许进入的,也不知道里面住着谁,就连我还是半年前才知道二公子的事。说起来二公子是个可怜人,十年前被人下毒毒坏了双腿,自那以後只能坐在轮椅中。楼主不许二公子离开幽居,也不对外人提起自己有个弟弟,你可能是唯一一个见过二公子的外人了。”
难怪淩南岸一直坐在椅子上,原来是因为双腿……那样秀美的人却不能光明正大在世间行走,真是可惜了。
傅青葙有些同情,又有些茫然:“不能走就不能走,淩北辰为什麽要软禁他呢?”
“不清楚,楼主从没说过。以前有照顾二公子的老仆人曾说,楼主是认为一个瘫痪的弟弟会给他丢人,所以——”
“不,不是这样的。”不等秦楼说完,傅青葙毅然摇头打断,认认真真道,“你们二公子提起淩北辰时没有一点怨恨口吻,他还说楼中的事淩北辰都会告诉他。再说,淩北辰让我去幽居,为的就是治好他弟弟吧?感情这麽好,怎麽可能是因为出於嫌弃才软禁他的?”
秦楼听得直楞,挠了挠头:“这些我倒是没想过,他们兄弟二人感情如何,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啊,理会那些干什麽?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
傅青葙撇撇嘴,继续啃手里的鸡翅。
秦楼托着腮,静静看着她,过了半晌突然低低开口:“白天时,我看见你哭了。”
傅青葙手一抖,慢慢低下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不知道这种日子什麽时候是个头。很担心巫姑,不敢违逆淩北辰的要求,可他让我做的那些事……那种事很痛苦,比死掉还难受,一次我都不想再做了。”
看着她微微颤抖的手,秦楼的眉头就快拧成一团。
他是个男人,自然无法理解女人被强行夺走身子的痛苦。可是看傅青葙的痛苦表情和僵硬身躯,他就会知道,那是怎样一场可怕的噩梦。
看着娇弱的她像个无助的孩子,站在阳光之下泪流不止时,他的心莫名地疼得就要碎掉。
“吃饱了早些休息,什麽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觉。”秦楼起身,走到门口时顿住脚步,“我去找舅舅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解决你的麻烦。”
不等傅青葙感激目光望来,秦楼便飞快转身,逃避似的离开。
解决她的痛苦,让她不再受到伤害,谈何容易?她是玉隐族的人,是可以用身体来化解病痛的圣药,淩北辰怎麽可能放过她?
尽管如此,秦楼还是决定冒险一试——哪怕会被责罚,他也不想再看到笨拙、善良又无辜的傅青葙痛苦哭泣。
在秦楼的安慰之下,傅青葙这一晚睡得十分安稳香甜。梦里,她又回到宁静祥和的玉隐村,又回到那些她熟悉且在乎的村民身边,和巫姑一起喝茶,和族长伯伯下棋,和其他圣女一起去後山采桑芽,一起快快乐乐回家。
醒来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泪水已经将冷硬枕头浸湿,满面泪痕。
曾经她认为自己的生活枯燥无味,而今才明白,那样平静的生活是多麽幸福,甚至愿意用生命去交换。
只是,已经太迟。
沉浸在一去不返的美梦中久久不愿醒来,傅青葙最终还是被嘭地一声巨大响动惊醒。惊慌起身,只见阿碧和唐继一前一後闯入卧房。
阿碧面带怒色,冲到榻前一把揪住她衣襟,两只眼里冒着火光急声厉斥:“都怪你这妖女!秦楼被你害惨了!”
傅青葙茫然:“秦楼?秦楼怎麽了?他昨晚还好好的啊……”
“阿碧姑娘,有话好好说,别急。想来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麽。”唐继好言相劝,却也是一脸焦急。扭头看向傅青葙,唐继压低声音道:“今早秦楼来找我,问我有没有办法劝楼主放过你和巫姑,我说没有。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擅作主张自己去找楼主给你说情,结果被楼主重罚。阿碧姑娘跟秦楼是好朋友,所以才会如此焦急。”
傅青葙惊住。
昨夜秦楼临走时说那句话,她本以为仅仅是句安慰,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去做了。以淩北辰对玉隐族的憎恨,以及他的冷酷无情,怎麽可能不怪罪秦楼?
“我去找淩北辰解释!”傅青葙想也不想,咚地跳下床榻就要往外闯。
“你——真是的,回去。”唐继无可奈何将她拦住,一把推回屋内,指着她叹息道,“好歹穿上衣服再出去。你这样,只会让楼主更加火大。”
傅青葙低头,这才想起自己只穿着中衣。
唐继和阿碧被她推推搡搡赶到屋外,两个人对视一眼。阿碧气得咬牙:“秦楼到底在想什麽?居然为这麽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去惹姐夫,他是不是傻了?”
“傻?他才不傻,比谁都聪明,不过是被感情蒙蔽了理智。”唐继抱着肩无奈苦笑,语意悠长,“那小子,八成是喜欢上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