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抓住人後一脚踩得那人,肋骨和锁骨大概断了,当场就休克过去。後来110呼叫了120,110出警的同志跟林海打趣,“听说林处长在,我们直接把120一起拉过来,您出手太狠了。”
林海以前是特种兵,打架不带明天的太阳,如今已算是手下留了情。林海让110把人拉走,他在现场已经看过一圈,这台搭的比较匆忙,没有摄像头,但霍玉刚电脑上有摄像头,而且事发时还开启着。这就简单了,公安局的技术员都不用来,直接双击打开视频。
视频录得很清楚,玩电脑的是李净尔,霍玉刚一边上妆一边教她怎麽录影,还教她玩Iphone Siri,她对着Iphone叫“哥哥”,以後只要对着这台手机喊一声“哥哥”,Siri就能自动辨别,然後往彭靖云手机上发短信。
往後拉视频,就到案发时了。行凶者中等身材,长得很结实,也没蒙面。那废话,堂堂五星级酒店怎麽会放个蒙面人进来,然後那人第一次攻击霍玉刚後,电脑就掉到了地上。不得不说霍玉刚也是有点功夫的,穿着戴着这麽累赘的头饰裙子,他躲了好几次,而且还把那人往台上引,因为李净尔在屋里。
接下来视频就变成黑呼呼的,因为电脑屏幕朝下掉了地上,但当时屋里的声音还是被忠实地记录了下来,李净尔叫了声“哥哥”,用Iphone Siri把当时拍下的一张照片自动发送给彭靖云,才有了彭靖云飞身救下霍玉刚的一幕,凑在一起看视频的公安都说,这小孩真聪明。
不过,李净尔那麽聪明,为什麽不赶紧逃出去呢?
“门被反锁了。”林海指着门,“抓住这个人後,我发现这道门被反锁了。”
还是请公安技术人员来跑了次,采了门把上的指纹,模拟了案发现场。
模拟结果居然有两个。
演员的化妆室通常能从里上锁,避免受打扰,所以第一种可能是,行凶者进屋後,顺手把门锁上了。
但是这间舞台後台兼化妆间又搭得比较匆忙,事实上,它是一间酒店杂物间,所谓杂物间必然是能从外锁上的,不过这又有点说不通,因为如果行凶者只有一个人,当然是进屋後从里面锁门方便又顺手,如果行凶者有两人,一人行凶,一人望风,望风那个锁门,败露的时候又先溜了,因为林海凌空扑进来的时候行凶那个正想跑,第一次没把门打开,第二次就再没机会了。
一切只要等那人醒了就清楚了,前提是林海一脚踩得不能太致命。
然後公安请当事人回警局协助调查,只有霍玉刚卸了妆後露了个面,疲倦地说稍後会和律师一起、与上海和北京警方合作,追加起诉凶手──凶手就是在北京砍伤小蔡的幕後主使,自称东北黑社会老大,上个案子刚结,法院没判他,判了他弟两年徒刑,他弟是清华的教员。
“我跟你们回趟局子。”林海出面圆个场,李净尔也是当事人,安恕方和彭靖云现在肯定不肯让孩子跟公安走,那只好他走一趟,好歹他也是半个当事人。
李净尔算是恢复得好的,尤其是,韩燕离泡了瓶温牛奶塞到她手里後,她抱了瓶子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大半瓶,然後很快就搭拉眼皮,会周公去了。
龙海舟很辛苦地一直在憋笑,这姑娘看背影能有十八岁,一转脸十四五,现在这稚嫩的模样就是个喝奶的娃啊!
安恕方一瞪眼,龙海舟忙挺直腰想解释两句,他算是出手搭救吧,但安恕方那眼神,怎麽好象说“你不是不打她主意吗?怎麽一出事你第一个凑过来?”
他一瞥眼,门口黑衣保镖晃过来,又晃过去,然後坚定地把头探进来。“我走先。”龙海舟说走就走,一会儿连他带他的人都飞到三千尺高空,走得干干净净。
安恕方把净尔抱进卧室,盖好被子,拉埋窗帘。退出来,彭靖云还是刚才那个动作,抱头坐在沙发上,灯也不开一个。
“你去看看你的朋友。”安恕方把人拽起来。
霍玉刚就在门外等着,他今晚就离开上海,走之前,要见彭靖云一面。
彭靖云浑浑愕愕,站都站不直,霍玉刚推开逃生门把他拉进去。
沈重的逃生门缓缓合拢,隔绝一切空气和声音。安恕方听说过他们的事,早在彭靖云刚到上海的时候,娱乐频道就暧昧地报道过他和霍玉刚,当时朱敏华突然把电视机关了,苗菁菁争了两句,朱敏华嫌恶地说,“什麽真不真感情,这两人能成我就不姓朱!”安恕方不是对同性恋有什麽看法,但他觉得朱敏华可能还说对了。
霍玉刚也有那种预感,事实上彭靖云对他不管财力物力甚至连命都豁出去地帮,可是,他就有这个感觉,这次离别,可能再见不到他。
“以後我们还会再见面吗?”他悠悠地问。
“当然。”彭靖云回过神,很快回答。
回答得太快,太肯定,以至连自己都生了怀疑。
霍玉刚苦笑,果然。
“那,就再见了……你好好照顾你妹妹……我很抱歉……我没保护好她……”
霍玉刚永远是那个霍玉刚,他从不会说令别人难堪的话,他说抱歉,他先检讨的总是自己,他难过即将到来的分别,但是,与其让彭靖云难过,不如他来承受。
彭靖云叹一声,他的朋友不多,霍玉刚是一个,也是他最愿意和最合适倾吐秘密的一个,不需要隐瞒的,不应该再欺骗,他想宣泄,一个埋了心底太久太深的欲望──
“我……我……我……”
他说不出口,霍玉刚静静地与他对视。
卸了妆後,霍玉刚的脸很素净,给人的感觉平淡,但很安宁。有一次访谈节目中主持人问,“玉刚,我们的观众特别想知道,为什麽你的女妆那麽美?”霍玉刚说,“我拜师时师傅说,我的脸很平,用专业曲艺演员的话来说,我的脸就象张白纸。在白纸上画画,无论你想画什麽,都能画出来,呈现出来……”
霍玉刚的眼睛很明亮,但不张扬,他成名後总是戴副平光镜,无论周遭是赞美或诋毁,喝彩或倒彩,镜片後的他诚恳亲切,在他身边,你会很安宁,是的,就是安宁,烦恼、委屈、晦涩,不如说一说,聊一聊,反正就象手足兄弟一样,他不会笑话,他会保守秘密,他会让你靠在他肩上,他会说,“现在是不是好点了?”
“我喜欢我妹妹,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彭靖云闭着眼说。
这个念头存在了十几年,从妹妹还没出生时,就生了念头。他亲眼目睹母亲最後一年的痛苦,她盼望着死去,追随在阴间的哥哥(丈夫),可是她又舍不得儿子,小小年纪孤独一人。
妹妹出生後,彭靖云立下誓愿,抚养她,陪伴她,爱护她,再不让妹妹象母亲一样。可朱敏华夺走了属於他的十年,他回来的时候,妹妹长大成人,她叫不相干的人“爸爸”“妈妈”,她倚赖她的“安叔叔”,甚至他连保护妹妹的誓言都没做到,他惶恐,妈妈把妹妹留给了他,可他连这个唯一与他生命相连的她,都快失去了。
“你现在是不是感觉好一点?”
彭靖云恍恍惚惚,感觉霍玉刚抱拢自己,问着自己。
好多了,说出来後,真的好多了。
“我相信,你很爱她。”
“你没有错,你那麽好,对她那麽好,如果我是你妹妹……那是我的福气了。”
“你好好睡一觉,慢慢来,给她时间长大,理解,好吗?”
霍玉刚把彭靖云送回房里,他沾枕即熟睡。霍玉刚随後离开Westin Hotel,赶最晚一班航班,飞回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