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长来过家里,伊芙茹闻得到他身上残留的味道。
工厂里难得出现的浓厚香水味,仍掩盖不住其中的刺鼻底韵,长年沈积在鼻腔内,身处其中的人可能分辨不出,但伊芙茹很清楚家里来过什麽人。
裴梦夏提前领到了整个月的薪水,厂长告诉她好好休息,什麽都不必多想,事实上是希望她能封口,对外不做任何表示或提出告诉,同时也不要出现在工厂里。裴梦夏很清楚自己下个月就算回去上班,也没有位子空着等她了。眼前最重要的除了养好身体之外,也得赶快再找别的工作。
在伊芙茹眼里,工厂里所有人都是坏人,无论有什麽理由,都不该再跟他们往来。一直与坏人相处的人,会不会其实也是坏人呢?
伊芙茹拿了客厅桌上的钞票买了晚餐,内心一阵不快。裴梦夏整晚都在试着睡觉,她有知觉到伊芙茹在家中走动,却打不起精神离开床舖,安抚和她一样大受打击的女儿。
她们到底应该何去何从呢?不如上台北投靠爸妈吧,裴梦夏已经无计可施。不管当初闹得多难看,总不可能对自己的女儿见死不救。裴梦夏不知道爱面子、开口闭口仁义道德的爸妈在得知她过着出卖肉体的生活时会有什麽反应。大不了就是条死路,听说台北是个充满机会的城市,或许就连像她这样的人也能找到容身之处。
现在旅费也足了,裴梦夏的心情逐渐安定下来。伊芙茹也会喜欢台北的,那里没有人认识她们,可以重新开始新生活。
应该要好好帮她买新衣服、帮她绑辫子、帮她穿鞋子、教她写作业。裴梦夏想不起自己做过什麽身为母亲该做的事,除了勉强活着以外,她教了伊芙茹什麽身为女孩儿该知道的事?
什麽都没有。
为什麽会这样?裴梦夏不懂事情怎麽落到这步田地的。都是伊伟凡的错,他如果没死的话就好了,但是就算他还活着,现在的她根本没脸再见他,她连自称是他的妻子都感到羞愧。
她又有什麽脸当伊芙茹的妈妈呢?她还有什麽资格自称为人呢?
当伊芙茹听到裴梦夏发疯似的嚎啕大哭时,她正在把买来的便当分成两份,准备帮裴梦夏把晚餐送到房间里,不管她打不打算吃东西。
突如其来的巨响令伊芙茹差点打翻了便当,吓得她半天不敢乱动。她忘了妈妈伤心时的反应,像要把自己撕裂般的尖叫大哭,如发狂的野兽,想要逃离身处的牢笼。
伊芙茹觉得裴梦夏很可怜,却也厌恶着她的懦弱无用。
到底该怎麽办才好?伊芙茹不想待在家里,但也不想再去学校。为什麽每个人都必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为什麽世界上每个人都知道该怎麽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她却不知道?
伊芙茹突然想起了那个男孩,他说他会保护她。她希望自己能相信他。
她需要一个可以照顾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