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饭的餐厅是骆皓挑的，很老很老的一家店了，里面全都是传统的那种宴客式大圆桌，人声鼎沸、喧嚣震天，像极了香港的那种大排档，感觉只要旁边灯光一打，就可以让王家卫把摄影机roll下去，拍出那个在逝去的时光里风华绝代的香港。
「你怎麽不吃？不喜欢吃广东菜啊？」骆皓贴在姜青的耳边问，因为这地方实在太吵，如果不贴耳讲话就得丹田用力才不会被淹没。
姜青转过头，差那麽一点就要撞上骆皓的鼻尖，骆皓的耳根迅速泛起了红。
姜青礼貌地假装什麽都没看到，低下头安静地吃煲仔饭，并默默祈祷骆皓能赶快放过她，继续跟其他小知识分子聊政治的本质。
不过骆皓可没那麽容易就把目光移开。
「这里只有你念博士啊？」骆皓问姜青，随口开了个话题，「为什麽想念博士？」
「我还没想好要做什麽就硕士毕业了。」姜青耸耸肩，避重就轻地回答，此时骆皓顺手接过她手上已经吃空了的碗，帮她舀了碗煲汤，「所以想说先往上念再看看。」
「哦？你硕士念几年？」骆皓问，还抽空回答了学生问他的、对於民粹主义的看法。
「包含布鲁塞尔那半年的话，两年。」姜青放下碗，帮骆皓倒了杯茶，他实在吃得很少，整顿饭下来没看过他动过几次筷，真不知道为什麽他会坚持要来这种地方。
「那你念得还挺快啊。」骆皓还是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知道到底在想什麽。
「因为我没朋友。」姜青淡淡地回答，说得是事实。
当其他人都在翘课约会看夜景享受人生的时候，只有姜青在念书交周报写研究方法，反正她也没其他事情好做。
她是真的没有朋友。
骆皓笑了起来，姜青到现在还是抓不准他的笑点。
「你现在有在工作吗？」骆皓问姜青，交叠着他的大长腿一派轻松，在两个截然不同的话题间穿梭自如游刃有余。
「我在五十岚打工。」姜青诚实以对，因为好像也没什麽好说谎的。
「该不会只是因为想喝奶茶吧？」骆皓笑得更深了，戏谑的、淘气的、恶作剧式的笑容，没想到已经年近五十的他还会有这麽小孩子的表情。
真是个奇妙的人。
外面的雨滴滴答答地下了起来，又更冷了。
姜青看着冬日的阴雨萦绕在这座更加忧郁的城市里，心里泛不起任何一点伤春悲秋的情调，只想着自己打工要迟到了。
「你没带伞啊？」她同学问她，而姜青摇头。
「喔，这里有公车直接到台大啦。」她同学说。
「我要去打工。」姜青低下头看着班表，离上工时间只剩半小时。
「那我载你吧。」骆皓忽然插话进来，「反正也顺路。」
姜青直觉性地就觉得不对，骆皓怎麽知道她在哪里打工？
但她还没来得及问，骆皓已经从大衣口袋里拿出车钥匙，往巷子里的停车场走去，「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研究人员薪水有这麽高啊，这是当姜青看着眼前的黑色宾士时，脑袋里的本能反应。
「上车吧。」骆皓并没有看出姜青的疑惑，只是指着副驾驶座这麽对她说。
既然事已至此，姜青也认了，拉开车门就上了车。
「你来当我的研究助理吧。」这是姜青上车後，骆皓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完全不是疑问的语气，反而非常坚定。
「为什麽？」姜青一愣，这也太突然了吧！？
骆皓直视着前方路况开车，话倒讲得挺顺口，「因为我喜欢你啊。」
「这算走後门吧？」姜青傻眼，非常确定研究助理绝对不是这样招聘的。
「後门就後门啊，学校里那麽多後门进来的，也不差你一个了。」红灯了，骆皓转过头看着姜青，玩世不恭地笑着说。
「而且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的聪明。」骆皓说，漂亮的眼睛里还有着少年般乾净的光，「这跟我挑选研究生的标准是一致的，所以没有什麽後门不後门的问题。」
趁着红灯的最後十秒，骆皓从他的包里拿出一份聘雇合约书递给姜青，「明天早上来找我。」
骆皓的研究室非常乱，书堆得乱七八糟，却有很大面的窗户让阳光能彻底透起来，把麦穗般的金黄渲染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而骆皓就站在正中面，拿着双方都已经签好名的合约书，对着姜青扬起极其明亮的笑，「跟着我十年。」
「我会让你站上，所有博士生都想站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