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韶華茫茫 — 第三章:家長來也 上

正文 韶華茫茫 — 第三章:家長來也 上

檀棂忘川河畔垂钓,钓了只河豚回来,这河豚精性子奇怪得很,先是遭樱椥施雷电晕过去,後险些成了麒麟的盘中餐,非但不计较,反而一厢情愿收檀棂为徒,檀棂起先不乐意,转念一想,河豚精厨艺上乘,她与樱椥又喜好美食,不如向河豚精学做菜肴也不错,於是默认了这突如其来的师徒关系。

河豚精与人有约、着急离开,留下装有辛香料的小瓷瓶让檀棂自行琢磨,并约好下回传授私房菜做法,檀棂欣然同意,按照约定领他出隐里,三人来至隐里边界,正要道别,一只大麻袋从天而降,里头似乎装着活物,樱椥好奇踢了它一脚,它扭动着发出呜呜声,虽不能言语,檀棂已认出这熟悉的声音了。

「又来。」

檀棂解开这只大麻袋,一名邋遢大叔露出头,他浑身捆满能封印修为的「捆仙索」,封口的布条也施了法,无论多厉害的牛鬼蛇神经捆仙索一绑便与凡人无异。

这位大叔一脸胡渣,头发油的彷佛一百年没洗,身上的衣服亦是破烂不堪,闻起来还有股酸臭味,此人正是除了双生麒麟外,仅存的最後一尾麒麟。

此人唤作枒杈,论起辈份,檀棂、樱椥得喊他一声叔叔,但枒杈为人不拘小节,也从未仗着自己年长对小辈颐指气使,三百年前婆娑岛之变後,枒杈曾亲自照看双生麒麟一段时日,然而,他本性好玩、更不懂养崽子,因此找上好友、亦即真龙族长帮忙,将双生麒麟寄养於隐里後,他便自个儿逍遥去了。

这三百年枒杈每隔一段时日即会前来隐里探望双生麒麟,不过大多时候他都是这样被捆着丢回来的,堂堂麒麟之所以落得这不堪的下场皆因好赌而起,枒杈是个十足十的赌徒性子,素日游荡於各式赌坊,每每输得身无分文,赌坊主人便会将他捆了丢回隐里,枒杈这人幸运就幸运在有名三界中最有权势的真龙族长当挚友,真龙族长总会及时伸出援手。

檀棂拿起枒杈腰带上夹着的信封,拆开一看是满满的借条,神族不如凡人有金钱作为交易媒介,多数以物易物,瞧这厚厚一叠债务,这回不拿出个高档法器或仙丹是解决不了的。

「呜……呜呜呜……!」枒杈被封口,听不清说了什麽,但从他挤眉弄眼的暗示看来是想让人帮忙松绑。

河豚精以法术探了枒杈真身,认出他亦是麒麟,三界中仅剩三尾麒麟众所周知,想当然尔这便是麒麟族长了,河豚精向地上动弹不得的枒杈行礼道:「见过枒杈大人,百闻不如一见,枒杈大人果然神采奕奕、英姿飒爽,我等望尘莫及啊。」

河豚精恭迎之语信手拈来,偏偏枒杈不好这口、听了只觉虚伪,不禁翻了个白眼,他继续示意他们替自己解开捆仙索,檀棂忙着数有几张欠条无瑕理会他,樱椥未得檀棂指示亦不肯有所作为,捡了根树枝戳刺枒杈玩,枒杈最後的希望便是想拍马屁的河豚精了,不过这河豚精一味地夸赞、说得枒杈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却怎麽也不放他自由,待檀棂收起借据,她才让樱椥先解了枒杈封口的布条。

「我操,他娘的憋死我了,赶紧给我身上的也松开。」神族多为温文尔雅之辈,再不济也独过书、懂礼仪,枒杈这个特例成日脏话不断,活像个乡野村夫,还是个生活习惯极差的乡野村夫。

「我看捆你一辈子算了,免得你又四处赌博欠债。」檀棂无奈道。

「谁说这是赌博,我这是在办正事,你个小丫头傻不隆咚懂什麽。」

枒杈话音方落,樱椥一蹬重重坐压於枒杈腹部,险些害他受了内伤,樱椥叉腰警告他:「不许骂檀棂。」

「咳、咳咳,你、你就胳膊向着她!」枒杈视线一斜,对陌生的河豚精问道:「你又哪位啊?」枒杈口气不佳,应当是为了河豚精袖手旁观而不满。

「在下乃是一只小小河豚,姓师名父。」河豚精微笑有礼。

枒杈听了觉得熟悉,想了一会儿,惊呼:「喔,原来你便是传闻中的那只河豚呀。」

「你认识师父?」檀棂问。

「你叫他师父?」

「是呀。」

「说你傻还不认,人摆明占你便宜,你傻呼呼喊什麽师父,师父能岁便叫的吗?咱们麒麟族是四大瑞兽,要拜师也得找一个厉害的,拜只小妖精算什麽?名声,名声啊,懂不?」

「名什麽声呀,你到处欠款名声就好吗?」

「哎呀,一段时间不见越加伶牙俐齿,跟着五花学得不少嘛。」枒杈语带讽刺。

「也没学多少,五花先生老嫌我资质差,我今天才被五花先生赶出学堂呢。」

「他家真龙子弟才他娘的资质差哩,学堂有什麽好去的,我们麒麟天生天养、自学成才,不跟他们一般见识。」枒杈最护犊子,一听檀棂被斥责立马安慰,家里的人他能骂,别人却是万万说不得,他几次与人大打出手皆是因外人对麒麟族品头论足。

「那你去向墨夷大人说说、让我免去学堂,如何?」檀棂口中的墨夷正是夭夭与孚央之父、真龙族长,真龙族为四大瑞兽之首,如今真龙族於三界中地位非凡,称得上权势最盛,墨夷身为族长更有翻云覆雨之能。

「这个……这个……。」提起墨夷,枒杈便矮半截,墨夷替他养双生麒麟又不定期替他还款,他如何能开口干涉双生麒麟的教导方法呢?

「就知道你不敢。」檀棂也没指望枒杈能办成此事,想逃避学堂她只能自食其力,她话锋一转,道:「走,带你见墨夷大人去。」

「给我解开啊。」

檀棂对枒杈的话充耳不闻,让樱椥提着他的脚踝拖着走,樱椥大手大脚,枒杈在地上磨蹭着,时不时就得撞个头昏眼花,一路尽是他的鬼叫。

檀棂向河豚精道别後,赶紧追上先行一步的樱椥,河豚精看这三尾麒麟闹腾的背影,不自觉露出一抹微笑。

「麒麟……真有意思。」

河豚精转身离开,一道风吹起地上落叶,当叶片再次落地,河豚精已不见踪影……。

枒杈的哀号传遍隐里,不少年轻子弟听闻麒麟族长来访特意见其庐山真面目,未想见到的是被五花大绑、狼狈不堪的邋遢大叔,他们心中那对四大瑞兽无与伦比的尊敬转瞬化为泡影。

一路遭人围观,枒杈十分不悦,口出恶言骂了一路,众人鄙夷的眼神彷佛诉说着麒麟一族没落的理所应当,他们看见仅是枒杈的粗俗与不修边幅,却未见到他十五万年的高深修为……。

枒杈性子浮夸且张扬,然而从不卖弄修为,他能成为麒麟族长并非因族人寥寥无几而担负此名,即便三百年前麒麟族无恙,他亦是族长人选之一,神族长寿,但总的来说不过十多万年,枒杈的十五万年修为在三界已是青云之上,而他鲜少使出真本事却让多数人低估了他。

檀棂曾问他辛苦练就的法术为何从不使用,枒杈翘着脚、随兴回了句:「看不见的东西才更可怕。」

这句话深深刻在檀棂脑海中,她问:「那世上最可怕的东西是什麽?」

枒杈一个挺身从椅上弹起,指着檀棂抱怨道:「世上最可怕就是你!」

樱椥从旁杀出,张口欲咬枒杈手指,枒杈惊险躲过,樱椥驳斥:「檀棂不可怕,你可怕!」

枒杈这回伸出两食指分别指着双生麒麟,道:「你俩最可怕!」随後樱椥气得与枒杈大打出手,一连激战七日,雷电之威吵得隐里诸人无法入眠,直至墨夷出面下了逐客令、赶走枒杈後,隐里方重归宁静。

说起墨夷,他与枒杈年岁相仿,真龙、麒麟二族又同为四大瑞兽、交往甚密,二人自幼便相识,一同修习、一同游历,几次生死之难後,关系亲近更甚手足,麒麟族受难後,墨夷不留余力相助麒麟族,倾真龙族之力调查当年真相,可惜至今仍未果,枒杈与双生麒麟似乎已放弃厘清真相而不再提起过往,执着的墨夷始终不肯放弃,在他黑白分明的世界不允许挚友亲族这般不明不白亡去。

双生麒麟将枒杈拖至墨夷书房,书房前庭院种满铁海棠,红、粉、橘、黄、白各色花蕊争奇斗艳,铁海棠是墨夷最爱之花,他时常出入之所皆可见铁海棠踪迹,更有玩笑话说欲寻真龙族长、先寻铁海棠,枒杈多番调侃他可兼任花神,最後只会沦得被扫地出门的下场。

经通报,檀棂等人方可进入墨夷书房,巧的是孚央恰在此处,在麒麟们抵达前,孚央正与墨夷商议新传回的谍报内容,真龙族率领盟友抗战,战期情报最为重要,近来屡传捷报即是貔貅族的暗探蒐罗敌情有成,也因此貔貅族的声望日渐高涨,而今三十九王院中,貔貅族的地位亦是举足轻重。

墨夷持笔於案上的布兵图画了几笔,同时交代孚央几句要事,孚央将图纸卷起握於手中,墨夷放下毛笔、缓缓抬头,令人惊奇的是墨夷虽是夭夭、孚央之父,面上看去却不比他们年长多少,比起父亲、说是长兄更有人信,神族多有幻形的能力,不过刻意伪装者极少,故而多数人仍是维持本貌,神族与凡人不同,相貌老少和其修为高低颇有相关,越是高强、越可青春常驻。

墨夷的眉眼相较於两名亲生儿子要精致得多,一袭白衣衬得他正气凛然,气场之强光是目光投来便可令人肃然起敬,墨夷手指一动,枒杈身上的捆仙索立马松脱并自动捆成一团落於角落架上,枒杈没了捆仙索束缚、赶紧起身活动身躯,他叫骂一路、口乾舌燥,屁股往墨夷案上一坐、毫不客气端走墨夷的茶杯一乾而尽。

枒杈饮尽茶水,一脸嫌弃,道:「你这喝的都什麽,又苦又涩,酒呢?拿酒来。」

墨夷盯着枒杈滴落桌面的茶水,拿起抹布仔细擦乾,紧接着一挥手将枒杈推下,又将枒杈抖落桌上的尘土细细抚去,瞧着房中一尘不染便可知主人重视洁净,墨夷冷道一字:「脏。」

「你怎麽还是这麽娘儿们,大老爷糙点又何妨?我就说你……。」枒杈说着、正要走近墨夷,墨夷一个杀人眼神投来,枒杈一只脚举在半空不敢踏下。

「一身污浊脏了我的书房你承担得起?」墨夷视线下移至枒杈那只抬起的脚,威严令:「原地待着。」

枒杈扭曲着脸、一副不屑,却又乖乖听从墨夷之命缩回了脚,立正站好活像个好学生,墨夷、枒杈同出四大瑞兽,性情天差地别,一人端正、一人糜烂,时常有人疑惑为何他俩能友谊长存,可偏偏就是这般迥然不同的两人筑起了三界中最无坚不摧的信任、谁也破坏不了他们的铜墙铁壁。

「果然三界中唯有墨夷大人治得了枒杈。」檀棂窃笑。

墨夷面上冷清,道:「他再不堪亦是麒麟族长、更是你的长辈,不由你评道。」

「你们方才不是在吵架吗?」檀棂不解为何墨夷突然向着枒杈,只见枒杈一旁奸笑。

孚央悄悄走到檀棂身侧,轻声提醒:「言多必失。」

「那我不说了。」檀棂搞不懂原由,但既然孚央让她住口,定有道理。

孚央转身向墨夷、枒杈道:「父亲、枒杈大人,我先领檀棂、樱椥下去,您二位慢聊。」

墨夷没有阻止、即是同意,孚央才要踏出书房,枒杈倒开口了:「小子,你真要娶我们家那只傻麒麟?」

「是。」孚央的回答不带半分迟疑。

「要娶也行,聘礼可不能少。」枒杈是个会做生意的商人,还是特别奸的那种,本想抓住孚央这冤大头敲诈一笔,殊不知方踏出一步,背後立即传来墨夷的声音。

「谁许你动?」

枒杈即时收回脚,不再妄动,墨夷以眼神向孚央示意退下,孚央这才带着双生麒麟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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