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羽直断檀棂已死,三十九王院议论纷纷,神族死後理应由轮回丹引领进入下一世,眼前神采奕奕的檀棂怎能违逆天道、重归於世?若非商羽所言,何故名墙感应不到她?她又是如何从世间万物终点的不归崖逃离?
朱华想起方才诧异红尾向着檀棂说话而提出质疑时,红尾的回答是「三界之中」无令他俯首称臣之人,若那人根本已不在三界这范畴之中是否便可解释得通?
朱华心中有了答案,她一个箭步跃至檀棂身前,盯着她额上三瓣莲花形状的红色印记良久,修长纤细的手指不自觉伸近,临碰触前,檀棂撇过头、投以朱华一个略带警告意味的冷漠眼神,朱华作为三界长者,从未有人敢给她脸色看,纵然是处处与她作对的红尾亦不曾用这等居高临下的姿态相待,朱华本该不悦,不知怎麽地竟退却了,似乎灵魂深处默许了这层高低之分……。
三十九王院喧闹不休,杜衡斥道:「你若身死而归,必是用了邪术、悖逆天道,真龙族长,你就放任此人搅乱世间秩序吗?」杜衡以为找到檀棂软肋,精神百倍。
「檀棂?」孚央所想到的也是檀棂擅用禁术,她承认曾误入歧途、算计万千生灵,怎知她不会异想天开、动用禁术重生。
檀棂说道:「商羽说得不错,我死过一回,只是我重生归来所用并非禁术,乃是秘术。」
檀棂手掌一摊,浑天仪现踪,周身弥漫微光的檀棂操控着浑天仪的运转,当其顺时而走,三十九王院的建筑与器具逐渐毁坏腐朽、最终归於尘土,当其逆时而走,物件逐渐回复未曾打磨精修前的原石与木材、後来竟消失於眼前,看着四周奇妙的变化,众人确信此非幻术,同时明白了所谓麒麟秘术并非传闻中的净化之能。
「麒麟秘术与净化从无干系,实乃掌控时间之术。」
麒麟族耗时数十万年所编织用以蒙骗三界的谎言,如今一五一十地被摊开在日光之下,相对檀棂的沉稳,樱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自幼便被族中长辈教导万不可外露此事的双生麒麟晓得其中利弊,所以他不解为何檀棂要将麒麟族置於危险之中,即使她已熟练秘术、樱椥自己也证实并无秘术傍身,多半不会受到他人追杀,但仍不可保证将来出生的麒麟会否受三界忌惮而未雨绸缪、赶尽杀绝,毕竟得以操控时间的能力远比定界石单纯的强大更令人恐惧,不过他虽心存疑惑,只要是檀棂的决定,他都会义无反顾支持到底。
檀棂的说法颠覆三界从古至今对於麒麟秘术的认知,众人一面因事实落差而动摇、一面又无法置信麒麟竟拥有如此精细的操控时间之术。
时间与空间是天道掌控世间秩序最基本的法则,事实上,神族与妖族使用的法术中亦不乏时空之术,移行幻影、修复损毁等皆在此范畴,然,这些术法不单受限於施术者的修为、更有天道加诸的限制,檀棂方才展现的能力远远超出三界各族所能驾驭的程度。
夭夭提出质疑,追问麒麟族是否刻意误导三界有关秘术真相,事已至此,樱椥索性坦言:「古籍所载确为我族先祖蓄意窜改,目的在於免去他族猜忌、无端受害。」
掌控时间之能太过危险,稍有不慎不仅身受其害,更可能导致三界秩序崩坏、後果不堪设想,为防止意外出现,不免有人生出防患於未然的心思,若此,麒麟族将遭灭族之灾。
「麒麟先祖大费周章更易古籍,想必这秘术之威可比天道。」商羽惊叹,她直问:「若你愿意,我们这些人的生杀皆在你的弹指之中吧?」
「确实如此。」檀棂收起浑天仪,笑道:「世间生灵生死由天道所定,天道虽赋予我操控时间之能,逆转生死之事我也是做不得的,扰乱时间秩序的後果是你们无法想像的。」
「麒麟先祖有意隐瞒此事,你为何今日公诸於世?不怕日後祸起萧墙吗?」孚央问道。
「在我之後,不会再有麒麟承继此术,说与不说并无差别。」
「未来之事你如何知晓?」檀棂的侃侃而谈太过自信,孚央不知她有何凭据?
檀棂方要开口回答,商羽插嘴道:「因她是天道遣来世间的使者,代表着天道之意。」她转向檀棂,续言:「生死由天道所定,你身死归来,纵然拥有秘术,若无天道许可,也是无用,唯一的解释便是你的重生是天道所安排的,要你代它在世间完成某事,我说得对吗?」
「你额上的是……天道之印。」朱华称道。
朱华、商羽二人的言词将檀棂捧上了至高之位,天道使者是何等人物?那是天道用以传递圣意、整顿三界的媒介,是神圣不可侵、不容质疑的绝对权力,一时间,三十九王院对檀棂的态度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他们不再以质问的方式对待她、更不敢展现半点存疑,世间一切皆是天道赋予,他们的性命亦不例外,天道既可给予、取回同样易如反掌,而她……拥有掌控时间之能的她……是一把悬在众人颈上的屠刀。
望着王院内无数双眼睛中油然而生的崇敬与恐惧,檀棂一派轻松说道:「你们一人一句把我捧得真高,是,我的秘术是天道赐予的,重生而来也是它的安排,可我和你们一样皆是天道用以维持世间稳定运行的一枚棋子,说实话,至今我仍不知它让我回来究竟想我做些什麽,所以你们也不用把我当成天道使者那种伟大的人物,凤凰得以浴火重生,同为瑞兽,我们麒麟重生一回也不是什麽大事吧?」
檀棂的悠然自若未令众人舒心太多,倒是朱华话锋一转,问道:「你亲眼见识过天道?它是怎样的?」如同凡人敬仰神族、想一窥究竟,神族同样渴望知晓手握世间规则的天道的庐山真面目。
「我没见过,天道……是看不见的。」
「看不见的?」
「在你们能感知的世界外别有洞天。」
商羽推测:「你是指天道所在之处非世俗生灵可理解、甚至传达的手段也不同於我们?」
「你就是聪明。」檀棂赞许商羽,她道:「有关天道的话题就到这儿吧,它离你们太远,眼下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你们去做。」
檀棂将重点拉回对付帝江一事,只是方才听闻麒麟族秘术的真相以及檀棂受天道之意重回三界的经历後,多数人尚处於懵懂之状,早已从预知梦中猜得檀棂身份的红尾显得气定神闲,他也是在檀棂之後首位发言者……。
「三界新局已开,新制必将来临,而三界最後由谁做主尚未可知。」
火玛瑙道:「天道让檀棂回归世间,她与我们一道不正谕示了天道之意吗?帝江必败。」
「不对,方才五花先生问她为何回来,檀棂说估摸是为了三界新制,听着连她自己都不确定。」商羽思绪清晰,问道:「即便未曾见过天道,它也必定用了某些方式向你传递讯息了,天道对你说了什麽?」
檀棂挠着头、努力回想,眼睛一眨巴、一拍手,尴尬说道:「我记不得了。」
「这都能忘?」火玛瑙吼道。
「看来檀棂还是那个檀棂啊。」夭夭笑得无奈。
檀棂解释道:「这就冤枉我了,不是我忘了,是记不得了。」
「忘了、记不得了,有区别吗?天道选你简直搬石头砸脚。」火玛瑙怨道。
「在那个地方它确实对我说了很多、我也都听懂了,奇怪的是当我回到三界,它对我说的话我忽然忘得一乾二净,全然想不起来了。」
「看来是天道有意为之,不想让你带着它的旨意干涉三界。」夭夭道。
「你不记得天道所言,又为何说出自己能做的有限?兴许天道想让你以秘术助我方击毙帝江?」火玛瑙问。
「天道要我做什麽我虽不记得,不该做什麽我清楚得很,还是那句话,我会帮你们,但能做的有限,你们才是打败帝江的关键。」
耗费多时,众人总算厘清了五千年前发生的一切,并且重新估算了帝江的实力,若要重新制定对付帝江的方案,首要的任务是弄清他手上究竟还握有多少如同棂若一般的爪牙,为达此目的,还得先找出他的藏身之地才行,可惜多年来遍寻三界、帝江从未露出任何蛛丝马迹,遑论他若以定界石之力隐藏踪迹,找到他更是痴人说梦。
「今日那名叫棂若的小孩擅自来此,帝江应当不知,我想他暂时还没有开战的打算。」夭夭分析。
「檀棂归来并且以秘术阻挡定界石之事,何罗鱼报予帝江後,他必会重新审视自己的计画,我们也能趁这段时间重新制定良策。」孚央道。
檀棂道:「动脑子的事就交给你们,我与樱椥先行一步,若需要我们,随时派只传信鸟来。」
「你们不回云泥居?」孚央问。
「我们要先去一趟火燎原。」
朱华问道:「你们去火燎原做甚?」
「师父还在你们那儿养伤吧?」
「为了那只河豚啊,好吧,你们就随我一同回去吧,反正我在这儿也待腻了,回家泡温泉喝酒去了。」
朱华话一说完便化身一尾血红凤凰飞出三十九王院,她向来是爱干啥干啥的随兴脾气,加上她地位非凡,她要走谁也留不住,於是大夥儿也就没再强留。
檀棂觉得朱华的性子直爽、颇为欣赏,笑着追了上去,樱椥正要跟上,孚央却挡在他身前……。
樱椥没有说话,不耐烦地瞧了孚央一眼,孚央问道:「你早知她会回来?」
「当然。」
「因她身怀掌控时间之能?」
樱椥轻蔑一笑,道:「纵然没有秘术,她也一定会回来。」
「此言何意?」
「一个外人,我说再多也是白费唇舌。」
樱椥言词中带着讽刺与志得意满,彷佛有了与檀棂密不可分的羁绊是最了不起的事,他不再理会孚央,推开他後紧追檀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