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韶華茫茫 — 第四十一章:時間的盡頭 上

正文 韶華茫茫 — 第四十一章:時間的盡頭 上

双生麒麟与火玛瑙一同回到隐里,他们在云泥居稍作休憩後,檀棂独自前往孚央书房,谈话中,檀棂认知从前墨夷对麒麟族特殊的感情,过往的她太过年幼、太过愚昧,庆幸的是生命历经风雨,慢慢学会新知、慢慢成长为自己或许从未想过的模样。

孚央走出书房,檀棂尾随在後,二人在种满麒麟花的花园小道穿梭,一路走来,孚央一身白衣未沾尘土、未染花草,自檀棂认识他以来,彷佛从未见他身染污浊。

檀棂喜欢黄色,因为那是温暖的色彩,见到永远一身白衣的孚央未免单调,故而她曾询问为何孚央只着白衣,孚央答道:「身穿白衣方可提醒自己勿染脏污、持身清白。」

当时的檀棂只觉得孚央说的话格外有深意、频频点头,却不懂真正意义,如今的她明白了,可也不再赞同孚央所言。

她问:「你的白衣是否还如最初一尘不染、灰墨不沾?」

她突如其来的一问没有问倒孚央,他立马意会她所问意涵,坦然道:「处於尘世,如何不沾尘土?昔日是我太过自负,总以为洁身自好便可远离脏污,其实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所以啊,白衣不禁脏。」檀棂笑道:「我倒是期待你换身衣裳,白衣的你我都看腻了。」

「腻,是好事,代表一切如旧。」

「好吗?不进则退、不变则困,正如三十九王院,即便重启,也敌不过倾颓的命运,新制终会来临。」

「前进的方向是变得更好或更坏,你能笃定吗?」

「不能,但我宁愿冒险一试,也不愿坐以待毙。」

檀棂已非从前那名躲在强者背後、唯唯诺诺的小麒麟,岁月洪流中,她执着过、失意过、迷茫过、也糊涂过,但有一点她始终如一,便是那勇往直前的坚持。

「你叫我来,是有话想问我吧?」

「三十九王院中你虽交代了要事,可我想知道的不只於此。」

「你问吧。」孚央是个死心眼,檀棂心知躲不过他的拷问。

「你与帝江是怎麽回事?」

「这问题问得太笼统了,我还真不知怎麽回答。」檀棂为难地抓了抓头。

「你与他因观念之差决裂、为救五花先生而逃离弄音水榭都很合理,但你为何跌落不归崖?我看得出帝江对你颇为上心,加上你的能力,他不会轻易放你离去,更不会见死不救,据何罗鱼所言,你落崖後帝江大受打击,推定那非他所愿,檀棂,你是否故意跳下不归崖?」

「我虽然不聪明,但不会蠢到拿命开玩笑,掉下不归崖确实是意外,帝江那时也想救我,是我太自以为是、自食恶果。」

檀棂将当初在不归崖边意图解开黑曜石手串、借秘术之力争脱帝江之事说予孚央,孚央这才晓得五花先生所说的巩固手串封印还有这层涵义,下一瞬,孚央想到更可怕的事、一双眉毛挤皱成一团……。

「你落下不归崖到灯影树枯萎相隔一百年,手串封住你的秘术之力,不归崖下你又无法施展法力,崖下的一百年你是怎麽过的?」

神族的体魄在三界当中首屈一指,即使落崖伤重,撑个几千年也不见得是个问题,但短短一百年便夺走了檀棂的性命,孚央几乎可以断定不归崖下必有足以屠戮生灵、摧毁心志之物。

她的睫毛微微一颤,轻轻眨了次眼,而後淡然说道:「我做过那麽多错事,不论崖底有什麽,也是我该受着的。」

「你说你已得到惩罚、不欠任何人,便是此意吗?」

「……。」她微笑默认。

「罢了,既已发生,追究无用。」檀棂不肯深谈此事,孚央不忍再问,转向另一话题:「将来战场上面对帝江,你能稳住心境、不留余情对付他吗?」

「你不信我?」

「他虽与你背道而驰,终归未曾伤你分毫,我知你重情,对他……你当真能做到铁石心肠吗?」

「有些伤是看不见的。」檀棂徐步走过孚央身侧,一手抚过园中麒麟花,说道:「帝江心悦我、想娶我不假,可他伤害我的亲友、触我底线也是真的,你说我重情,他却说我无情,是不是照着你们所要的去做才是有情?」

「你从不照别人要的去做,不是吗?」

「是,我一向只做我想做的。」她转向孚央,道:「他的命我取不了,你们要杀他、我也救不了,所以你不必担忧我的立场是否动摇,做你该做的即可。」

如今的檀棂不属於尘世,更不得干涉世间生灵生死,天道遣她来此虽是一大助益,但孚央认为檀棂更像是天道放在三界的一双眼、代替它见证世代更迭。

一番谈话,孚央深深感受到檀棂的不可同日而语,语气、神态、各种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一股沉静且不可动摇的坚定。

她的变化不由得令孚央深叹一气,檀棂调侃道:「总是叹气老得快呀。」

「你我才五千年不见,我看着比从前老了吗?」

「操着三界的心、费着脑人的活,不老才奇怪呢。」

「你倒是比从前靓丽许多,这五千年在天道手下过得挺滋润吧?」

檀棂眼珠子转了一圈,道:「滋润……这可不好说。」

「天上天莫非不是善地?」

「我去的不是天上天。」

「去了哪?」

檀棂思索了一会儿,答道:「我去了……时间的尽头。」

「时间的尽头?」孚央起先有些疑惑,时间流动本是自然法则,时间是否有一日不再流逝、是否真有尽头?若非檀棂说起,他此生大概永远不会去思考此事,他问:「所以,时间真有尽头?」

「有开始便有结尾,世界生成、时间流转,世界殒灭、时间自然也有尽头。」

「时间尽头啊,真想亲眼见证。」

「时间太长、生命太短,能见证那一刻的或许只有不死凤凰了。」

满园麒麟花争奇斗艳,孚央、檀棂相视而笑,白云飘过蔚蓝天空,清风拂过、衣袂飘飘,恬静而又夹杂着些许惆怅……。

突然,远处的云泥居窜出一道冲天火焰,随後一阵电闪雷鸣垄罩着大半个隐里,真龙族子弟纷纷探头查看,隐里住着麒麟族,雷电之术颇为常见,但与凤凰叶火一同较劲便是头一回了。

「你把火玛瑙叫来,是想让他烧了我们隐里吗?」孚央皱眉,非常不满有人在隐里捣乱秩序。

「樱椥需要对手,火玛瑙很适合。」檀棂看热闹不嫌事大。

「火玛瑙会答应你也是出人意料。」

「他表面对人颐指气使,实际人还不错,朱华带出来的孩子差不到哪去。」

「枒杈带出来的孩子全是惹事精。」

檀棂俏皮地揖手鞠躬,「多谢真龙族长赞扬。」

闲谈之际,夭夭火急火燎奔来,面色凝重,夭夭素日不拘小节,鲜少有能令他惊慌之事,孚央瞧他这模样便知出了大事。

一问之下,竟是汝鱼派了分身前来,此刻正等在隐里入口前,汝鱼前些日子刚在三十九王院闹出大动静,理应隐蔽一阵、免生事端,这回大摇大摆、登堂入室有违常理,莫不是帝江又在谋划什麽诡计?

「何罗鱼所为何来?」孚央问。

夭夭瞥了檀棂一眼,道:「请见檀棂。」

「我?」比起惊讶,檀棂更觉得莫名其妙,「那我去见见她吧。」

「我同你一起去。」孚央道。

「不,我自己去。」檀棂阻止他,解释:「汝鱼定是帝江派来传信的,帝江心细,旁人在场的话,汝鱼也许无法完整传达讯息。」

孚央、夭夭对视,同意檀棂所言,孚央道:「自己当心。」

「放心吧。」檀棂笑容明媚地转身而去。

夭夭叉腰,叹道:「有没有种咱家孩子长大的感觉呢?你说若当年你把她娶了,眼下三界会是何景象?」

「不存在的东西,多思无益。」

「回顾过去,你们那场作罢的婚礼似乎正是促成今日局势的关键,还是旋龟族长老谋深算。」当年若非红尾出面阻拦,檀棂顺利嫁予孚央,便不会有後来她与帝江的婚礼和那些憾事。

「旋龟族长应当是告诉了父亲未来局势之变,父亲才毅然决然退婚。」

「老爹就是大公无私。」缅怀完过去,夭夭紧接说道:「不多说了,我去盯着何罗鱼,檀棂即便没有人身危险,却不知会不会中了帝江的攻心计。」

夭夭所虑不无道理,帝江最可怕之处不在於万爻符与定界石、亦非混血军队,而是无法捉摸的诡谲心计,作为三界追杀的凶兽,他潜伏多年、培养势力,在一众大族间逆风成长为一方霸主,非有无双心智难以为之,拥有掌控时间之能的檀棂在实战上或可立於不败之地,然而,面对心理战,她的胜算微乎其微。

檀棂来到隐里边界,汝鱼遭真龙族人团团围住,真龙族人受夭夭之命保持戒备、不得妄动,故而至今双方尚未动手。

夭夭此举一在汝鱼拥有万爻符、可驱动定界石,真龙族人此时与她硬碰硬仅是徒增伤亡,二在汝鱼此行乃为帝江信使,三十九王院眼下最重要的任务是蒐集帝江战力情报,汝鱼是他唯一亲信,兴许能从她身上探得蛛丝马迹也未可知。

檀棂请真龙族人回避,起先他们有些两难、犹豫,其中两名族人一同出席了数天前的三十九王院院会、清楚檀棂比肩天道之能,於是识相地说服其余诸人後退百步,正巧夭夭赶到,在夭夭的带领下,一群真龙族人远远地看着檀棂、汝鱼,留给二人私语之机……。

「帝江让你来的?」

「主人有话让小人转达。」即便拥有操控定界石的能力、立於实力颠峰,汝鱼依旧不改忠心、以帝江为尊。

「说吧。」

「主人邀您一叙。」道出此话时,汝鱼表情微妙,她认为帝江所求太过荒唐,檀棂绝不会应允,可帝江让她来传话她不得不来,只能硬着头皮说出口。

汝鱼原已做好被檀棂拒绝的准备,殊不知檀棂一口答应:「行呀,何时、何地?」

「您、您答应了?」汝鱼不敢置信。

「早晚得见面,相识一场,我不希望下回遇见已是战场之上。」

「您对主人还是有情份的,对吗?」汝鱼衷心盼望帝江、檀棂能走到一块,所以不愿放弃最後一点希望。

檀棂没有直接回答汝鱼的问题,而是淡然说道:「我和他选的路不同,仅此而已。」

「无法回到从前吗?」汝鱼哀伤地低下头。

「你认为的美好不一定是别人想要的。」

「小人明白了。」这一瞬,汝鱼彻底明了帝江、檀棂已成不了眷属。

「好了,该告诉我去哪儿找帝江了吧?」

汝鱼从怀中掏出一只白手巾,摊开後里头包着一颗板栗,她将板栗交给檀棂,说道:「下个朔日,请您务必前来。」

语毕,汝鱼向檀棂恭敬地行了个礼,随後消失不见……。

夭夭见汝鱼离去,赶忙上前询问汝鱼究竟说了什麽,檀棂望着手心的板栗出神良久,随口交代了一声帝江约她相见,接着无论夭夭如何追问,檀棂始终守口如瓶。

夭夭将此事回报孚央,孚央亲自前去云泥居找檀棂要个答案,檀棂仍然不愿回应,孚央询问时,打得天昏地暗的樱椥与火玛瑙也从旁得知此事,火玛瑙劈头便是一顿训斥,不解檀棂为何还要去见那凶恶之徒,所幸檀棂对挨骂一事颇有经验,无论孚央、火玛瑙如何连番言语攻击,稳如泰山的她未曾吐露一字。

孚央、火玛瑙实在黔驴技穷,只能指望与檀棂关系最为亲近的樱椥帮忙说服檀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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