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点十分钟下课钟一响，许煦晖立刻把笔记本和几支自动笔扫进书包里，正要走的时候又被教授留下来点名，他顿时欲哭无泪。
颜料学的教授已经准备要退休了，他上课时都会用十年无一变的教学简报，把去年教过的内容再讲一遍给新同学听，若只是单纯解析颜料成分的话，那还不至於让许煦晖这麽头疼，坏就坏在这个教授见多识广，讲材料时会一并带到画家生平事蹟，再讲到朝代大事，再讲到经典政治人物，从人文扯到地理，从天文扯到外太空。
果不其然，教授边点名边从同学的名字联想到其他东西，点到许煦晖时，还说这个名字很有莫内的感觉，许煦晖原以为教授说完莫内的名着就会放过他，没想到教授又扯了印象派是如何起源，许煦晖把已经挂在肩上的书包放回椅子，站着听历史故事，等教授点到下一个人已经是十二点半的事了。
等到教授点完许煦晖的名字以後，许煦晖立刻就出教室，他怕电梯要等很久，就很难得的走楼梯，结果刚好踩中莫非定律，连一层楼都还没下就被人潮挤成沙丁鱼，许煦晖在中间被挤到快吐了，身边的人手臂上全是汗，一贴过来就让许煦晖起满身鸡皮疙瘩，麻麻的感觉一直到他从楼梯间出来都还没散去，像条蠕动小虫贴在他皮肤底下。
许煦晖摸口袋发现里头空无一物，又摸了另一边口袋，慌张地把书包打开，怎麽找也找不到脚踏车钥匙，他率先拿手机发讯息给游宇路，告诉他会晚一点到。之後他拔腿奔回教室，绕一圈发现卡套掉在地上，车锁钥匙还安好的挂在上面，他抓了又跑回楼下。
教学大楼到侧门虽然不是很长的距离，只是中午时间人人都走往餐厅，要到侧门就得先经过餐厅，许煦晖逆向而行，他怕撞到其他人只好下来牵车，等走到人没那麽多的地方才坐上车，他挂心着游宇路会不会等太久，许煦晖非常讨厌迟到，只要他没有办法在约定时间前到就会非常焦躁，可欲速不达，他越是烦心就越容易出包。
许煦晖打算踩快车，冲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尽管这速度远无法跟游宇路骑车速度相比，许煦晖骑了一下就感觉自己抓到诀窍，在过弯时他没有按煞车，想快速滑过这个弯道，正要过去就发现有个人从旁边的死角冒出来，许煦晖为了闪避路人就在快速度下按煞车，一紧张煞车乱按，前轮紧急煞住，後轮浮举，他还来不及思考刚才按了前轮还後轮，便感觉自己被抛到空中，天旋地转，就像喜剧里的特技演员，在上空华丽翻转一圈，可是许煦晖是毫无技巧、人往前扑，重重摔地，连连两声碰撞声吸引很多人注意，许煦晖一摔下去就知道大事不妙。
丢脸死了。他的脸一下就刷红了。
「同学！你还好吗？」突然冒出来的罪魁祸首立刻蹲到旁边，把车轮还在滚动的脚踏车扶起来。许煦晖痛得睁不开眼，闭着眼对那人狂骂：「你长不长眼！突然从前面冒出来！」
许煦晖讲完後才转过头，想看看那个混帐到底长什麽样子，可他一睁眼，表情立马又垮了。
「我跟你到底是不是有仇？！」
许煦晖双手撑地，趴在路中央，发现自己的车好好地停在旁边。
「没仇，相反，我还蛮喜欢你的，尤其你那一摔，我还以为我看见小飞侠，有够帅！」蔡黎明笑道。
「干，闭嘴，你居然还先扶车，有没有良心？」许煦晖一摔下车时还没感觉，他还可以对蔡黎明骂两三句，但现在一说完後，他的脊椎从尾部麻到後颈，感觉自己的骨头磕到都散了，手肘也在隐隐作痛，许煦晖一看才发现关节处的衣服被磨破了，还有小石子卡在他的伤口上，他使力让自己翻身躺地。
「你不知道不能马上扶伤患吗？万一他……欸！欸！」蔡黎明发现许煦晖躺平在地，把车丢着就跑去许煦晖身旁，车子被他一推，碰的一声倒向另一边。
「许煦晖！你醒醒！」蔡黎明看着躺平的许煦晖脸色逐渐转白，蔡黎明指挥路过的同学拨打119。
「白痴，我没死，丢脸死了，叫他不要打。」许煦晖眼睛还闭着，对蔡黎明嘀咕几句。
「那你干嘛装死？」
「嘘，你快把我扶起来，太丢脸了。」
「你干嘛不自己起来？」
「背没知觉，起不来。」
「这麽严重！」蔡黎明转头又对打电话的同学喊：「电话通了没？快给我！他没知觉了！」
蔡黎明话音一落，原本安静的四周又窸窸窣窣起来，纷纷议论起许煦晖的伤势，许煦晖成了万众焦点。
「……挂掉。」许煦晖苦着脸，讲起话来有气无力。
「不行。」
许煦晖一下就怒了，朝那人一吼：「蔡黎明你到底烦不烦？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挂掉！」
许煦晖把蔡黎明挥开，侧卧把自己撑起来，接着他坐回跪姿，欲起身。
「好好好，不打了，我扶你。」蔡黎明把已拨通的电话挂掉，把手机还给旁边的同学，扶住许煦晖的手臂把他拉起来。
「慢点，疼。」许煦晖站起来又向前踉跄，跌进蔡黎明胸口又推开他，趔趄着脚走向脚踏车。
「你干嘛？摔成这样还想骑车？」蔡黎明一把抓住许煦晖，许煦晖倒吸口气，蔡黎明知道自己下手太重，马上又松开手。
「游宇路在侧门等我。」
「行了吧，我去找他，你等着。」
许煦晖对蔡黎明使脸色，吐了舌头，说：「不要，我的车，不给你坐。」
「……这种关键时刻，你真的有够帅。」
这人脑袋真的有很大的洞。许煦晖话还来不及讲，蔡黎明就把脚踏车龙头抢走，俯身把坐垫调高，跨上车後对许煦晖眨眼。
「我没坐，我是骑车，後面给你坐。」
「臭不要脸。」许煦晖说归说，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坐上车，他自知争不赢这个人，且游宇路还在侧门口等，都让他等了半小时，只要尽快到那就好。
蔡黎明骑车很稳，骑车不会歪歪扭扭，速度保持一致，遇到人群也不会拐过大的弯，直直地穿过去。许煦晖把手扶在蔡黎明坐垫下的凹洞口，他现在满脑子只剩下痛觉，他低头看脚边，发现自己的裤子磨破了两个大洞，这件裤子还是他最喜欢的一件，心情更差了。
「你坐後面不要偷吃我豆腐啊。」
「谁要。」许煦晖把脸别到一旁。
「抓衣服，不然要掉下去了。」
「不用。」
蔡黎明在侧门拐弯时特意加快速度，许煦晖惊叫一声就放开坐垫，紧急抱住蔡黎明的腰，过了弯以後蔡黎明又带着轻挑的口吻说：「抱腰也可以。」
许煦晖知道自己被戏弄了，怒火中烧。
「……你故意的。」
「你说呢？」
「干……。」许煦晖的手指灵活起来就想往蔡黎明肚子一捏，但掐半天却掐不到能捏起来的肉，蔡黎明的腹部都是硬的。
「腹肌好摸吗？」蔡黎明伸手握住许煦晖的手，上下摸自己的腹部。
「去你的。」许煦晖把手抽回，恨不得立刻把蔡黎明踹下车。
游宇路从门边牵车走来，看到蔡黎明载着许煦晖过来时先是惊了一下，後来看到许煦晖的脸被伤口搞花，手脚关节处的衣服都磨破，皮也被擦破，血渗出来把许煦晖白皙的肌肤染红，一下就明白许煦晖迟来的原因。
「晖哥，我们去保健室擦药。」游宇路青着脸说。
「不用，我们先去上课，跟老师加签，下了课你再陪哥去擦药。」许煦晖已料想到游宇路的回答，马上把他安抚下来，眼下最急的事就是游宇路的学分，他自己就是一点皮外伤而已。
「嗯。」
游宇路坐上车等着许煦晖带路，许煦晖拍了蔡黎明的背。
「骑车啊，看什麽？」
「好咧！看来你也有需要我的时候。」蔡黎明得意得很。
许煦晖激动的表情很快转为恶趣的笑，他轻蔑地说：「姑且算只马。」